当前位置:  > 文章中心 > 文史-读书 > 文艺

《金光大道》(七)

2019-11-01 09:41:13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浩然
点击:    评论: (查看)

  七

  一九四二年,高大泉已经长大成人了。他中等身个,大手大脚,圆脸膛,大耳轮,浓眉俊眼,站在人群里,不卑不俗,淳厚朴实,说话做事儿都显得很有根基。他穿着白褂子,黑裤子,头上戴着大檐草帽子,手里拿着长把鞭子,“噼啪”一甩,赶着大车直奔天门镇。

  歪嘴子的一个叔伯兄弟当了乡长,在天门镇安了一个下处;歪嘴子让长工们隔些时候就往这里送一趟吃用的东西。

  这是一条新修起来的土公路。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一些挑着青菜、背着柴禾的庄稼人。歪戴帽、斜瞪眼、腰上挎着盒子枪的汉奸,骑着自行车过去了;一会儿,一辆小汽车横冲直撞地跑来,在路上卷起一股土浪,好久不散。老远就能看到立在镇子边上的鬼子炮楼,四层高,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好像一口棺材立在那儿似的。一条壕沟,两道铁丝网,进口的地方,四个鬼子把守要进镇的男男女女排成长长的一溜,查证、搜身,一切都履行完了最后那个像猪一样的家伙,还得用枪托子在每个人身上墩一下子,那意思是可以走过去。

  高大泉忍着怒火经过门岗,进了镇。

  镇子上景象很萧条,气氛很紧张,来往的人都是东张西望,急行快走。买卖家多半关闭了,没关的也是半开门,半下板,有的干脆从一个小窗口接钱送货,最热闹的是小酒馆,从那里传来一片鬼子兵的狂笑和嚎叫。

  南街十字路口,有一个倒闭的酒烧锅,院子大,房屋多,显得阴森森的。乡长在这儿歇脚、养小老婆。

  高大泉把车辆停在大门外边,卸下一口袋麦子,扛着直奔厨房里;解开口袋嘴儿刚要往那个柳条囤里倒,猛然从里边跳起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芳草地的,名叫秦富,是个有牲口有地的小庄稼主。他四十多岁,干瘦矮小,做活不顾性命,一个铜子儿也要攥出汗来。(又一个重要人物出场,引子就是搭戏台,正文是戏文)他这会儿浑身打抖,脸色发黄,那副狼狈的样子,好像刚从土里扒出来的。他看清了高大泉之后,颤着声说:“你把我吓死了!”

  高大泉说:“这么大的地方,你干嘛钻到囤里去呀?”

  秦富小声说:“别提啦!大乡里硬要让我出二石麦子的治安费,我哪儿交得起呀!交不出麦了,要收我的地。唉,那地是我一家人的命根子,还不如要我的命哪!我来找东家求求情;不管他官儿多大,一个庄的,总得另眼照看哪!我一进门,就赶上日本鬼子‘审案子’正吊着打人。我怕看这种事儿,没处躲,就钻到里边来了。”

  高大泉问:“他们打的是什么人哪?”

  秦富说:“学校的老师。听说他家是大仓镇的谷家大财主,偏偏跟他爹闹别扭,有好日子不想过。唉,自找苦吃。”高大泉赶紧倒了口袋,把车上别的东西也都卸下来;当他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卷空口袋,一边琢磨秦富那几句话的时候,只听得上房的独扇门子“啪”的一声打开了,两个挎着盒子枪的伪军架着一个浑身水淋淋、血糊糊的人出来,朝东边那个小旁门走去。伪乡长陪着一个戴眼镜的日本人出现在上房门外,凶狠狠地喊了一声:“谷新民,太君说了,再给你个机会,两分钟,你是招不招吧?”

  那两个伪军听到伪乡长喊叫,就停住脚步,把架着的那个叫谷新民的人转过身子,又使劲儿摇他,用脚踢他,让他说话。谷新民用力站稳,昂起头来,大口地喘着气,从嘴角往外滴着血,用很大劲儿说了声:“抗日是没有罪的!”随后他就又昏过去了……(民主革命时期的英雄。)

  高大泉赶着空车往回走,心里边总是翻腾着谷新民那个昂头滴血的神态,和他那坚强有力的声音。

  突然间,一阵枪响,一阵摩托车声,满街人呼喊奔跑,家家关门闭户,乱成一团。

  高大泉一边使劲儿抓着受惊的马,一边左看右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蹿过来,夺过他手里的牲口,僵绳往地下一扔,拉着他跑进路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站稳之后,他这才认出,这个人是那年麦收打短工的田雨;刚要打招呼,一阵皮靴的“咔咔嚓嚓”的怪响己经到了门口,田雨又拉着他钻进一丛石榴树下边。

  田雨小声说:“快蹲下。他们不进来,咱们就在这儿蹲着;进来了,咱们就翻过后边这道墙。看见没有?这墙外边也是一条街,还能跑。”等街上的皮靴声过后,他又说:“刚才你怎么还傻乎乎地在街上站着哇?你还管牲口车干啥,多险呀!”

  高大泉不好意思地笑笑,问:“这到底闹的什么事儿?”田雨伸出大拇指和二拇指,比划着一个八路军的“八”字,说:“炸市了,捉人哪!”  高大泉眼睛一亮:“八路军到咱们这儿来了?”(已经对八路军有所耳闻,说明共产党的作为深入人心。)  田雨说:“他们的根据地在蓟运河南边,还有北边山里,有空子就到有据点的地方来干一下子;天门镇这一带,虽是鬼子的老窝,也挡不住他们,真叫神哪!前几天大晌午,游击队长亲自带着人进了鬼子炮楼,把一挺机枪扛走了;火车站上的两个鬼子正在井台上洗澡,偏巧游击队长从那儿路过,他顺手就把两个狗东西塞到井口里了……”

  高大泉听得出了神。

  田雨朝外边看一眼,站起身说:“没事儿了,咱们走吧。”高大泉问他:“你还在镇上扛活吗?”

  田雨抖尹抖落在身上的花瓣,说:“今儿个还是,明儿个可就说不定了。”

  高大泉说:“你想打短工干零活?”

  田雨摇摇头:“不,我正找别的道儿!”

  这件事情过去不几天,日伪县政府发下一张大布告,贴在芳草地高台阶的墙上了(又是高台阶)。布告的内容是“通缉”一个游击队长。说谁要拿住他献给宪兵队,赏给大洋一万元。还说,这个人三十多岁,高个、方脸、黑眉毛,左腮上有一块月牙疤。

  不用说姓名,高大泉立刻就断定那个游击队长是他认识的齐志雄(革命旗帜下的英雄)。这一来他可慌神了,坐不安,立不稳,不住地东问西打听,夜间,他故意点着灯烛坐很晚,等候亲人来敲打他的窗棂;白天他赶车、干活,凡是路上过往行人,他都要仔细地看一遍,寻找那块月牙似的红色伤疤。

  各种好消息不断传到长工住的土屋里:

  铁路让游击队扒了!

  京榆公路上的电线让游击队割了!

  梨花渡一个汉奸乡长,被游击队从被窝抓出去枪毙了!彩霞河边三座炮楼,一个晚上都被游击队烧了!

  有一程子传说队长齐志雄到盘山去学习,又传说他在蓟运河南边办起了游击队训练班。

  游击队和齐志雄到这里,到那里,一直没到芳草地来。八月,日本鬼子往大草甸子和蓟运河两岸调兵遣将。他们要死守西南的铁道和北边的公路,开始了疯狂的大“扫荡”。一个闷热的晚上,打草回来的乐二叔,饭没吃,脸投洗,就跑到街上把高大泉找回小土屋。他忍不住兴奋地情绪,压着声说:“嘿,总算没白活,今个可开了脑筋。我见着你常叨念的那个齐志雄啦!”高大桌一把抓住乐二叔的手:“你真见着他了?”

  乐二叔说:“一点没错。我在草甸子里光顾低着头割草,听着前边什么地方有响声,抬头一看,好家伙,树林边上有两个端枪的大兵。再往林子里一看,嗬,坐满了人,都带着大枪。我拿起镰刀,撒腿就跑。谁知道身后边早有人站在那儿盯着我哪,差点撞到他身上。我算给抓住了,顺顺当当地跟他走进树林子里。你说巧不巧,碰上个熟人,就是那年拔麦子打短工的田雨。”

  高大泉心里一动:“田雨也当游击队了?”乐二叔说:“他说刚当上三天。他可救了我啦。他把我拉到一个人跟前,说这个人是他们的首长。我抬头一看,草地上坐着个大个子,灰布帽,老百姓的衣裳,腰里系着皮带,腿上打着裹腿,没说话先朝我笑,还递给我根烟卷儿;我不敢接,又不能不接,这当儿,我瞧见他左腮帮子上有一块月牙儿疤……”

  高大泉说:“是他,是齐志雄!”

  这以后的三天里边,高大泉把一切事情全都料理妥当,连借刘祥家的一根针也归还了。接着他歇了三天工。他大早起,把小包拴在腰上,盖在褂子里边,手拿镰刀,进了荒滩草甸子;这儿转悠,那儿转悠,一直转到晚,摸黑才回来。(要去参加抗日游击队)第二天,他又进了草甸子,一直走到太阳偏西,已经临近了蓟运河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放牛的老头子。

  老头子左右看看,小声说:“小伙子,别往前去了。鬼子正在那边拉电网哪,前天,游击队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在河边上打埋伏,消灭了一车鬼子。事后,他们就撤出封锁线,往远处开去了。可惜,有两个打后阵的,拚到最后,把子弹打光了。一群鬼子想捉活的。那两个好汉把抢砸烂,扑到鬼子中间,又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拉响了!听说,里边有一个是队长。”

  高大泉惊慌地问:“那个队长姓齐吗?”  老头子说:“要问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刚才一个从雁庄来上坟的老太太跟我说的。你看,那就是英雄好汉们……”. 高大泉往东方树林子边上望了望,只见青草深密,一片野花盛开,非常鲜亮,像火,像血!(英雄的热血开鲜花。齐志雄就是一面旗帜,引领着高大泉的思想境界。乐二叔,齐志雄,高大泉成长中的两位不同时期的引路人)

  人们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到日本鬼子投降。没有想到,赶走一群狼,又来了一群狗。天门镇上的膏药旗换了狗牙圈圈,日本鬼子变成了美国鬼子。

  一九四七年,国民党反动派疯狂之极。他们的几十万军队从北面的长城外。从南面的铁道线,从东边的山海关,又从西边的北平,“扫荡”合围。他们挖壕沟,修据点,冀东地区变成了人间地狱!春节刚过,莲子坑发生了一件抓兵事件。夜静更探,一队国民党匪兵摸进村庄,挨门砸,从被窝里掏出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带走了。

  第二天早上,这消息传到了芳草地。高大泉赶紧找乐二叔商量说:“蒋介石越打败仗,越得抓兵,好在临死的时候多挣扎一阵儿。咱们一定得早防备。我想串联串联年轻人,一块到野地睡觉,至死也不能给敌人当炮灰!”

  吃过晚饭,芳草地的青壮年都背着被子,扛着棍棒,钻进野草甸子的树林里。

  一天晚上,一队匪军摸进芳草地抓人,狗东西们扑空了。人们逃抓兵的信心更足了。可惜,就在这个时候,乐二叔病倒在炕上。他先是发烧、咳嗽,后来痰里边带着血块子;找人看了,说是伤力病,一天两天不容易养好。

  高大泉的心里又紧张又难过,有空就守在老人的身边,给他端水,给他捶背,给他说宽心话儿,还把大个子刘祥找来给乐二叔做伴儿。

  桃红三月的一个早晨,高大泉背着湿撬辘的被子从草甸子回到村里,一进村,就听见歪嘴子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喊叫。他紧走几步,瞧见小土屋门口围着好多人,歪嘴子在中间发疯撒野,就急忙挤进人圈里。

  人圈地下有一只摔碎的碗,一滩棒子粥,歪嘴子一面用手里的文明棍戳着地皮,一面冲着大个子刘祥训斥:“你今个得说说,你是谁雇的,你应该听谁的?”

  刘祥说:“我是你雇的,可你管三尺门里,你管不着三尺门外;下了工,我有工夫,想替谁干什么,就替谁干什么,这也碍着你了?”歪嘴子说:“你随便拿我的饭给别人吃,你还有理啦?我昨晚上没跟你说吗?我们散伙了,他早起得给我走人!你干嘛还盛我的饭给他吃?”

  刘祥说:“他给你干了十几年,到头来一算账,你不给他一粒粮半个钱,他倒欠了你的。他病成那样,他连顿饭都不管,还要赶他走,你讲点良心不讲啊?”

  高大泉听到这儿,立刻感到当年爹爹被“积善堂”残害的悲剧又在乐二叔身上重演了。他想:那时候,我们听天由命,没道可走,任你们胡作非为;如今,我们懂得了“拚”,再想这样做,绝对办不到。他一步跨到歪嘴子跟前,高声喊道:“乐二叔的病是给你干活累的,你看他身上没油水了,不能给你拉套了,想一脚踢开呀,告诉你,我们不答应!”

  歪嘴子说:“我这儿不是药房、养老院,不能给我干活儿,就得两方便。”

  高大泉说:“你欠我们穷人的账,山一般高,河一样长,一笔还没算,你就想两方便,能行吗?”

  歪嘴子把三角眼一立:“啊,高大泉,你好厉害呀!你想跟我闹共产是怎么着?这儿不是长城根,也不是老山沟,这儿是国军、友军的地盘,那种事儿,永世办不到,你别做梦啦!”

  高大泉说:“真正做梦的是你,你以为印把子在你们手里掌定了?你们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啦!告诉你,乐二叔的工你不能散,饭你得管,病你得治。你要是敢不这样办,咱们就试试看!”

  歪嘴子真没想到高大泉这么硬气;见围着的人都给他喝彩,只好自找台阶,把文明棍一扔,拍着长袍大襟又喊又叫:“高大泉跟八路串气了,要造反了!我告你去!”接着,他又抖又颤地进了大院。(再现了王国福与长短工们一起和富农的说理斗争)

  第二天清早,高大泉从草甸子回到村里,在厨房里匆匆忙忙地吃了点东西,就给乐二叔打了一碗粥,一碗咸菜,一手端着一只,往小土屋走。他的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口,两把雪亮的刺刀对准了他的胸膛。

  两个气势汹汹的匪兵,全副武装,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一个喊:“你就是带头逃避当兵救国、起头闹事的高大泉吗?走!走!”高大泉见势不好,来不及多想,手疾眼快,用尽平生力气,两只碗同时扔出手:一碗热粥扣在左边那个兵的头上,另一只菜碗,打在右边那个兵的脸上。在这一眨眼的工夫,他急转回身,往院子里飞跑。

  正在北屋门口观阵的歪嘴子见此光景慌了神,连声喊:“抓住他,抓住他,可别让他跑了!”

  高大桌想从两个房山中间的一条窄窄的胡同穿过去,正巧在这胡同里碰上了张金发。

  张金发听见喊声从厨房跑来,跟高大泉撞个对面。他想也没顾想,就朝边上一闪身子,放高大泉过去了。这当儿,歪嘴子的声音已经出现在胡同口,张金发灵机一动,做一个摔倒在地、要爬起来的姿势,等歪嘴子一露面,他又跳起身,假装着往北边追赶。(金发只是不想做绝事。这也许是在今后的生活中,不管张金发思想演变到什么地步,高大泉总想帮助他回到穷哥们立场上来的潜意识原因吧。)

  高大泉正往北墙上蹿,因为墙高、土松、加上慌张,溜下来好几回。

  两个匪兵,刚刚转过方向,带着满头满脸粥渣子、菜叶子和鲜血追过来。

  歪嘴子喊:“快开枪,快开枪,打死他!”

  没容两个匪兵把枪举起来,高大泉像小燕子似的翻过墙头,不见了。

  茂密的苇塘成了最好的掩护。

  高大泉在这绿色波浪里钻着,又在荒滩上跑着。他使劲儿拔着两只腿,一口气来到青草甸、树林边,像一堵坍倒的墙,仰面摔在地上。(紧急情况下的应变能力)

  大地在他身下颤抖,乌云在他头上翻腾。

  高大泉觉着刚才的险境如同一场恶梦初醒,都来不及仔细地去回味,心里只惦着病在炕上的乐二叔。他想:狗东西们没有抓到人,反而挨了打,会不会拿老人家煞气呢?老人家听到这件事,吉凶不知,会不会把病吓重呢?这么多年,他们相依为命,形影不离;他跟乐二叔一起过的岁月,比跟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块生活的还要长,他不能没有乐二叔,他不能失去这个亲人 ……天空布满了浓云,一会儿裂开一道疑,泄出一片使人晃眼的光线,水泽变明了,绿草变亮了;几只野鸟拍拍翅膀,深沉地叫了几声,高高飞起,在丛林的梢头上盘旋着。

  高大泉躺下坐起,坐起躺下,一直熬到天黑,等到夜静,便跳起来,拍拍身上的潮土,踩着柔软的嫩草,往前边摸索。远处的路上有行人,那是来草甸子躲抓兵的。

  丛林背后有灯火,那是匪军的巡逻队。

  芳草地家家都关门闭户,没有一点声音

  高大泉摸进村,在昏暗的夜色里,他看到小土屋的轮廓,紧走几步扑到门前。

  破烂的木板门加了封条,上了铁锁。

  他摸着熟悉的门扇,摸着那挂着锈的铁锁,又焦急又痛苦地想:乐二叔到哪儿去了呢?坏人把他赶走,还是向他下了毒手?他忽然想起大个子刘祥,这人热心又可靠,一定知道乐二叔的下落。他这么想着,就沿着墙根,往西走,往北拐。在一片低矮破烂的宅院中,他摸到了那个半坍的破墙,一纵身跳进院子里,走到窗根下,轻轻地叫了一声。

  屋里的刘祥立刻应声了,传出下地穿鞋声,撞倒了扁担声,抽开门插关的响声:“大泉,你可回来了,太好了!乡亲们把你乐二叔救出来了,在屋里;就是,咳,恐怕他不行了,你们爷俩再见一面吧。……”

  高大泉冲进了小屋。

  刘祥关着门说:“不能点灯,摸瞎呆着吧。在炕头上。二哥,二哥,大泉回来了,到你跟前了,你快摸摸他吧。”

  高大泉扑到炕边,碰到了一只正在摸索的大手,就紧紧地攥住

  黑暗中,乐二叔有气无力地说:“大泉,我还当咱爷俩今生见不着面了!”

  高大泉立刻感到一串热泪漏进他和老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指间。

  乐二叔接着说:“你十岁跟上我,到如今整整十五年,在这人世上,独有你最摸我的底儿。这几天,我把自个这一辈子所干的事情,还有所想的事情,全都理了一遍。想来想去,我觉着自己对这个世界没有半点亏待,干的想的,没有半点过分的地方。怕再走你爹的老道儿,亲生骨肉不敢养,连个老婆都不敢续。没想到,天罗地网安排好,纵然插翅也难逃。你说,我走到这一步,跟你爹的下场该是多么一样啊!” (有人说私有制好,人们能自由发展。是的,少数人能“自由”发展,大多数人就只能选择当乐二叔,虽然技术进步了。现在的乐二叔也能上网发微信了吧。但是私有制下技术只能成为乐二叔脖子上的一个新枷锁。冯少怀、歪嘴子们可以用“丁丁”就把乐二叔24小时全天候掌控。)

  高大泉轻轻地抚摸着老人的手掌说:“二叔哇,您还记得那年齐志雄大哥在草甸子里跟您说的话吧?眼下有了共产党毛主席,有了革命的大道了,咱们能走活路,能不走那条死路了!”

  乐二叔又一次紧紧抓住高大泉的手:“孩子,有一桩心愿,我藏在肚子里十五年,没对你讲…… 你知道,我还有一条根子,在咱老家……你娘走那年,我们俩私下里商量妥了…… 我想她,惦着她,不知她是死是活,!你千万想个办法,找找她,找到了,带上她,你们一块儿走新道儿,我,我死也合眼了…… ”(最后的嘱托:带上闺女一块儿走新路)

  在黎明到来之前,辛勤智慧、劳苦一生的乐二叔离开了人世。……(带你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两个人离开了,在人生的初期为你指路的两个人都离开了。高大泉,担负起你的使命吧!)

  高大泉怀着悲痛和复仇的决心,离开了芳草地,大步地朝前走去。那肥沃松软,长满嫩草、开满野花的草甸子上,留下他那一串串深深的、永不会磨灭的脚印!(十几年的心路历程,大泉成长起来了。)

「 支持红色网站!」

红歌会网 SZHGH.COM

感谢您的支持与鼓励!
您的打赏将用于红歌会网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
传播正能量,促进公平正义!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