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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三)

2019-10-11 11:25:10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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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高大泉终于来到他梦想的“天堂”。

  那天晌午,他们走进了冀东平原上的一个大草甸子,走进一个神秘的境界里。

  横跨着万里长城的燕山群峰,孕育着千万道清泉,汇集成东边的彩霞河,西边的春水河。它们遥遥相对,经过弯弯曲曲的百里长途,碰到一块儿,汇成蓟运河。大草甸子就在这两条不出名的小河中间的三角地带。方圆四十里的地盘上,碱荒连着沙丘,沼泽连着草滩,远代和近代逃荒来的庄稼人,用他们的双脚踏出一条条坎坷的小道,荒漠的低洼地区又出现了稀稀落落的村庄。他们自己和北部高原上的人都管这儿叫“苦洼子”。

  人们甩自己的双手和血汗创造着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苦洼子”的自然风景是美的。一丛丛树林,一条条水沟,一片片芦苇,一汪汪藕坑,一块块开垦的土地,还有一簇簇低矮的农家小屋。眼下虽不是百花齐开的季节,景色也是很动人的。特别是偶尔出现一两枝杏花,点亮了这里的一切景物,使它们充满着生机。

  高大泉沿路走着看着,很快就喜欢上这块地方了。他觉得这里的村庄没有汶河那种生离死别的紧张气氛,这里的土地上没有汶河那种水淹旱裂的惨败气象;虽是千里外的生地方,却能随时听到熟悉的乡音,倒好像什么时候来过,又住了好久一祥。

  他们的小车穿过一片草地,一片苇坑,一片槐树林,来到草甸子北部边缘的一个较大的村庄芳草地他们在街上跟好几个人打听,才找到了高大泉的表姐家。只见那一片低门矮户中间,有一座刚用黄土打起不久的院墙,围着里边的三间新土屋和几间小棚子。

  正害病的表姐(伏笔,为以后把高大泉和冯少怀的亲戚关系扯开埋下)听到喊声迎出来,又惊又喜地抱起二林,拉过高大泉,一边招呼高贵举,一边引着表姑姑进了屋。(能干而又热心的表姐,和冯少怀这样的人在一起没法不得病。)

  高大泉把沿途的苦难都放在一边了。他看看这看看那,两只眼睛都忙不过来。他忍不住地问:“表姐,我表姐夫呢?”  表姐说:“他在西屋吃饭哪。”她怕姑姑挑了礼儿,又赶忙解释说:“晌午头出去替东家讨一笔债,跑累了。这几天他的身子骨也不合适。”(冯少怀出场前的渲染,热衷于替东家讨债,对穷亲戚冷淡。)

  高大泉没等表姐把话说完,早就跳出了东屋,一撩门帘儿进了西屋,没见人就先喊:“表姐夫,表姐夫!”他定神一看,又楞住了。

  屋里有个三十岁出头的壮年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坐在一张旧八仙桌旁边,端着小酒盅喝酒。这个人好像比高大泉记忆里的那个表姐夫年纪大,也胖一些(表姐夫发福喽);他朝高大泉咧咧嘴,没说话儿。

  高大泉看清屋里只有这个人,认定(判断推理瞬间完成,天资聪明的孩子)是他的表姐夫冯少怀,就连声不断地问:“表姐夫,快告诉我,北平在哪儿?金銮殿在哪儿?天桥在哪儿?还有老虎大象都在哪儿呀?”  表姐夫冯少怀把酒盅里的酒喝干,用筷子敲着桌子边,没有任何表情地说:“看你满脸满身的土。桌子下边有盆,自己打水洗洗去吧。”(以当今的眼光看,少怀的表现很正常。对一个正在奔向自己好日子的农民也不能求全责备。但少怀后来的做法,比将穷亲戚拒之门外能差到哪去呢?他为新来芳草地的高家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得到的远比他付出的多得多,这个精明的富裕农民,出于本能在做着资本运筹的事业。)

  高大泉又看表姐夫一眼。没有拿盆,也不再问什么了,呆呆地站了片刻,就去门外帮助卸车子。

  小院子干净利落,柴禾垛、草料仓都修理得整整齐齐。那堆着的砖块,新栽的槐树都在向别人显示:这家小院主人的小日子正在蒸蒸日上。

  这当儿,从外边走来个人,透着结实。看样子五十来岁,中等个子,不粗不壮,透着结实。他眉毛很黑,眼窝很深,高鼻梁,薄嘴唇,不是多么英俊,倒透着一种很有精神又很和善的神态。他把高大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绷起脸来问:“小家伙,你是大泉吧?嘿,这么看我,不认识吗?”

  高大泉眨巴着眼睛,冲着他点点头。

  那个人说:“这当然啦。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咱们是长这么大,头一回碰着脑门儿。”

  高大泉说:“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对答如流)

  那个人说:“早听你表姐说,咱山东老家有一个又淘气,又鬼头的大泉;看你那模样,也像你爹。我跟你爹在‘积善堂’干了二十年活哪, 明白吗,两个你这么大的汉子加在一块儿才是二十年呀!”(这样该是大泉比较早的启蒙课,乐二叔在教他思考人生的方式。乐二叔的平等心态,对孩子都这么有爱心。如此善良,却是贫困。)

  高贵举没有认出,已经猜到他是表姐夫的表叔(原来也是亲戚!),还是表姐的媒人,就上前问好,招呼他表亲佬。(刚刚琢磨过来,原来冯少怀是乐二叔的表侄,是吕瑞芬的表表哥,又是高大泉的表姐夫,从亲缘上关系不算远。)  那个人连忙摆手说:“呃,可别这么称呼。咱姓吕,大号长乐,排行老二,平辈叫乐二哥,你们是小字号的,就叫乐二叔吧、一长乐长乐,混吃混喝,不图发财,不想成佛;你要问我身子好不好,还有二斗谷糠的罪没有受完,倒也挺结实。”他说着,自己先哈哈地大笑起来。

  高大泉立刻喜欢上乐二叔了,凑上去问:“乐二叔,金銮殿到底在哪儿呀,让看吗?”  乐二叔说:“唉,看它干什么呀!那里边住着的,是专啃穷人骨头的总头目、老祖宗”

  高大泉缠住乐二叔不放,还要刨根问底儿。

  乐二叔摸着高大泉的头,朝北屋努努嘴,说:“吃完晚饭咱们再聊大天,这会儿得干活啦!”他说完这句话,就撇下高大泉,朝北屋前边走几步,又停住,冲窗户喊:“掌柜的,东边的地耕完了,还耕哪儿?你得早传圣旨呀!”

  高大泉听到“掌柜的。”这三个字非常刺耳。爹娘管“积善堂”那个财主叫“掌柜的”。那个掌柜的又毒又狠又不讲理,逼得他们骨肉分散,千难万险逃到河北。在高大泉看来,“掌柜的”跟乐二叔刚才说的那个“吃人精”,跟山东、河北的那些黄毛红眼大狗是一个样儿的。乐二叔为什么在这儿又喊这个词儿呢?冯少怀从屋子里出来,比比划划地跟乐二叔说什么。高大泉忽然发现表姐夫的样子非常难看。这当儿,他腿上那狗咬的伤处又疼起来了(这就是大泉的慧根所在,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感觉)。他忍耐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坐在娘的背后,直到睡觉,没动弹一下,也没开口。他好不容易才睡着,半夜的时候,忽忽悠悠地听到娘一边低声哭,一边诉说他家的灾难,还听到表姐在旁边劝解。

  冯少怀说:“唉,我这几年过得好像宽绰一点儿,其实也是驴粪蛋子外边光。怎么紧,这个门面也得撑着;要不然,谁敢把那么多的地租给我种呀?” (交代出了冯少怀“二地主”的身份)

  娘说:“我也知道,这年月,谁都不容易,谁打你摊着这么一门穷亲戚呢?熬上几年,孩子大了,世道总有个变化,我们忘不了你……”

  高大泉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金奕殿,像县城的大门洞,“哗啦。”一声倒塌下来(阶级压迫的象征),把他吓醒了。他感到浑身发冷,一边缩着一边说:“娘,冷,冷!”

  娘用那刚刚擦过泪的手摸摸儿子的头,吓了一跳:“这孩子,烧得像块火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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