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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北方:马云证明,中国资产阶级连城市中产都“摆渡”不了,更不要说这个国家了

2017-01-04 10:33:43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李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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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摆渡人》的上映已经接近尾声,离下线不远了。该片豆瓣评分4.4,截止今天累计票房收入4.4亿多一点。这个电影我是去年看的,今天想就这个片子谈一点感想。

  《摆渡人》是阿里影业出品的第一部电影。2014年中,马云杀入电影行业,斥巨资收购了一家香港上市的电影公司,改名阿里影业。一直过了两年半,阿里影业的第一部电影作品才正式拿出来。

  开张做生意,第一单买卖比较重要。虽然买卖就是买卖,只有赔和赚,但第一单的象征意义巨大,无论是谁都会加倍重视,力图来个开门红,讨个吉利。阿里影业无疑也是重视《摆渡人》这部作品的,从它组建的阵容上就可以看出来,真是花了大价钱。

  马云为何要做电影呢?商业的原因是显然的,业内预计未来中国电影市场的年票房收入会达到两千亿,以目前的水平为基准,还有翻两番的空间;另外,据说马云喜欢电影,当年创业遇到困难,是看《阿甘正传》挺过来的,他还梦想着有一天能自己演风清扬。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电影是文化产品,具有意识形态属性,这是兵家必争的高地。阿里影业前任CEO张强在接受采访时曾说,马云认为中国人口袋越来越鼓,脑袋却是很空的,中国必须有自己的文化产业,才能立足于世界,娱乐文化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可见,马云搞电影有着商业之外的抱负。其实,马云的抱负早就不加掩饰了,商业的成功已经不是他的目标,这从他大举进军媒体和文化领域就看得出来。他不仅想把手伸进中国人的钱包,还想伸进人的头脑。

  当然,这没啥不对的,这是大资产阶级应有的壮志雄心。

  文化产品有作为消费品的一面,但要填补人们头脑的空白,则需要有价值观方面的引领作用。电影的直接受众群体是城市中产阶级,中产是个缺乏安全感、在价值立场上游移动摇的群体,需要心灵鸡汤的滋润和奋进的航标,但他们也吃过见过,比较挑剔。所以,满足他们,既容易,也不那么容易。

  《摆渡人》有没有这个层面的野心?一定是有的,第一部作品不可能不体现老板的战略意图。从名称本身也可以略见一般,摆渡么,就是把人从河的一岸送到另一岸,恰好是把心灵空虚的中产阶级带向灵魂充盈状态的隐喻。

  这个目标达到了吗?答案是直截了当的,没有。

  贰

  前些天,人民日报的移动客户端上发了一篇文章,批评观众对近期上映的《摆渡人》等国产电影不够友好。这件事被说成了《人民日报》为这些电影出头,但这么说显然不准确,那只是客户端发了一篇这种观点的文章而已。

  一部电影,因为质量差和观众的反响差而成为争议焦点,还惊动了党报,也算是奇景,这至少说明,《摆渡人》差出了水平,差出了高度。

  一部电影要想达到及格线,讲好一个故事是最基础的,没有这个基础,其他都无从发挥。《摆渡人》就是部连这个基础都没有的电影。

  在电影中,所谓“摆渡人”是帮助别人解决情感问题的意思,梁朝伟扮演了这位“摆渡人”,开着一家同名酒吧。故事主要发生在酒吧,于是就离不开酒了,一群人简直是泡在酒里了。《老炮儿》上映的时候,有人批评片子抽烟的镜头太多了,对年轻人有不好的示范,但《摆渡人》中喝酒镜头的比例要远高于《老炮儿》中的抽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抗议这一点。

  一群泡在酒里的人做事也要符合逻辑的,既然是开酒吧做生意,创作者就得把生意处理成生意,但酒吧股东之一金城武为了帮衬旧情人的大饼生意,承诺谁买一个饼,就可以换一瓶酒。于是,酒吧被搬空了,破产了,梁朝伟哭哭啼啼地给母亲打电话过年回不来家了。然而,一转脸,生意又继续了,被搬空的酒柜又满了,好像酒是不要钱的。如果酒不要钱,怎么能够产生刺激大饼销售的效果呢,梁朝伟又哭什么呢?

  酒吧的情调是符合电影预期受众的生活情趣的,那是城市中产喜欢去的地方。但电影的重要副线之一是金城武和立志做饼当饼王的旧情人的故事,这位饼王偏偏也失忆了(老套的噱头),而且那扮相、做派让人联想起《食神》里面的莫文蔚。

  跟饼配套的应该是大葱,不是伏特加,酒和大饼的距离(至少审美上的距离)就跟咖啡和大蒜的距离一样。如果金城武的老情人立志要把咖啡拉花做到极致,那么放在一起就协调得多了。《摆渡人》生生地把这二者捏到一块了,感觉很拧巴。

  梁朝伟给人“摆渡”的办法也够奇葩。比如,贾玲饰演的胖姑娘结婚在即,新郎跑了,于是穿着婚纱赖在婚车上不下来。“摆渡人”的办法是一边饿着她,一边拿烤串引诱她,还用普通话和粤语混搭着报起了菜名,终于在48小时后成功了。用这办法解决问题的话,还需要什么“摆渡人”呢?没有梁朝伟那张卖萌的老脸晃来晃去的,贾玲也饿得受不了,下车觅食了。对了,那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会饿,可是那么时间不上厕所也会憋得受不了,这事导演怎么给忘了?

  “摆渡人”以给人解决感情问题为己任,自己的问题却整不明白。年轻时,梁朝伟靠灌大酒泡了一个酒吧的调酒师,然后调酒师得了一种什么病,外表上丝毫看不出来,却在两人在海边玩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死在梁朝伟的怀里了,梁朝伟除了掉几滴眼泪,一点想做点抢救工作的意思都没有。

  电影讲述的故事在时间跨度上还不小,十年。但是,落魄歌手陈奕迅在年轻的时候就成了鹿晗,但梁朝伟年轻时还是梁朝伟,金城武年轻时还是金城武。这就有点奇怪了,只能解释为,为了保证票房,要把小鲜肉鹿晗加进来,又安排不出角色,就让他演陈奕迅年轻时候了。

  吐槽剧情的话,是不会有完的,因为槽点实在太多,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豆瓣当段子看看。据说剧本写了118稿,真不知道张嘉佳改来改去都干了什么。

  有的观众实在懒得对电影本身说什么了,转而惋惜自己多年的偶像怎么接了这样的烂片,以此表达对片子的不满。一位女士显然是金城武的粉丝,她说,金城武有那么缺钱吗,缺钱我养你啊。说实在的,这么辛辣的评论真是能把人看乐了。

  叁

  在价值观上,《摆渡人》就更空洞了。编剧汪海林在他的评论中一针见血地说,“《摆渡人》是酒色之徒的狂欢,酒和色是它的主题。虽然不大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是符合一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醉生梦死的愿景。”

  其实,张嘉佳在写和导这部片子的时候,他自己的愿景肯定不止于酒和色,肯定是通过这些鸡零狗碎的情节来表达点其他方面的情怀。他是想“摆渡”他的目标受众的,在思想和情感方面带去共鸣,起到一点拯救的作用。

  大概是由于创作者这些年来太忙了,忙着出书、演讲、在相亲节目上当情感导师,以至于没时间体验社会了,想做的事,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中国社会这些年来发展得很快,变化很多,以往管用的东西,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比如酒和色,这当然是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和城市中产喜欢的东西,但在酒池肉林里浸淫了这么多年,一方面有点腻了,一方面也觉得这些玩意逼格不够高,老是拿出来说事面子上无光。中产阶级已经开始要面子了,想要俘获他们的心,得迎合那些他们平日里用来装点门面的价值观了。

  比如,中产阶级喜欢慈善,虽然他们一边帮穷人一边嫌贫富差距还拉得不够大;再比如,中产阶级喜欢谈环保,虽然他们自己一边骂雾霾一边开着车排放尾气,而且一限行就跳脚骂娘。这种伪善是中产阶级从娘胎里带来的,治不好,要想用电影征服他们,要么满足他们假扮崇高的需求,要么劈头盖脸来一番批评和自我批评,相对于变相地进行一次心灵按摩。

  可是,《摆渡人》的立意还停留在匮乏时期,以为营造一番酒色狂欢就能满足中产了,这实在是跟不上时代脚步的表现。

  肆

  跟不上时代脚步的表现何至于此,《摆渡人》对时髦的理解也还停留在至少20年前。

  《摆渡人》所营造出来的格调有《重庆森林》的影子,在讲城市生活的灯红酒绿和人的空虚与迷失。在内地观众的眼中,《重庆森林》是经典,《摆渡人》是烂片,为什么呢?原因既有王家卫掌控电影的能力高出张嘉佳一大块,也包括时代背景变幻的因素。那时候,北上广的核心区还看起来像是城乡结合部,香港式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看着还显得稀罕,今天,对《摆渡人》的目标受众来说,这些感觉都不新鲜了。

  《重庆森林》的时代,香港是遥远的,粤语是时髦的,这跟经济发展水平有关。可是到了今天,纽约和伦敦的大街都被中国大妈组成的旅行团赛满了,去香港旅游已经不能体现身份了,再拿香港忽悠人,确实有点落伍感。

  《摆渡人》拿香港忽悠人的意图其实明显的很,片子是以南京为背景拍的,但梁朝伟开口就讲港式粤语。香港人到南京开酒吧不奇怪,但一直讲粤语就奇怪了,梁朝伟在片中有时候说普通话,虽然他的普通话有口音,但有口音很正常,也符合角色定位。能用普通话说台词,却一直飙粤语,除了营造氛围,就找不到别的解释。可能在张嘉佳看来,粤语还跟“洋气”挂钩,但那是他年轻时代的事了,现在情况早就不同了。

  以前看好莱坞电影,见到中国元素很难的,现在呢,生拉硬拽也要塞点进去,要么是中国的电器,要么是中国演员,因为要照顾中国市场。时代都发展到这步了,还拿港式风格当噱头,《摆渡人》确实落后。在这点上,《摆渡人》还真比不了中美合作的《长城》。

  好在中国发展不均衡,就像汪海林说的,在二三线城市,《摆渡人》打造的洋气还会被视作洋气。但这个结果显然不是张嘉佳想要的,没能“摆渡”得了他想“摆渡”的人,就无论如何算不得成功。

  伍

  经济发展搞好了不容易,但文化建设更难。有钱之后,文化上难免走过一段粗鄙化的时代,比如风格上夸张造作、好大喜功、铺张张狂,就像奥运会开幕式的那个范儿。这不算太好,但也应该说是文化上更上一层楼的必经之路。

  对中国已经走过和正在走的路的体认,是对人的主体性的考验。虽然大家把骂张艺谋变成了时髦,但老谋子至少有暴发户的气质,动不动就搞大场面。不要瞧不起大场面,没家底是搞不起来的。能在这个阶段实现飞跃固然好,但实现不了,也不至于又退回到更加土鳖的状态吧。

  我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港旁边碰见过一个过去旅游的天津老大哥,指着对面港岛一侧的高楼大厦说,这什么玩意儿啊,比外滩差远了。可见,香港早已不具备忽悠人的力量了。十年前,台湾组合S.H.E.就在歌里唱,“孔夫子的话,让全世界乖乖听话”,《摆渡人》怎么反而还用香港话冒充高大上呢?

  据说,《摆渡人》得拿到十亿票房才能保本,现在看来,是亏定了,商业和口碑双输。马云进军电影,首战大败。究其原因,无他,不过是根底上的不自信造成的,如果价值观上仍拜倒于西方面前也就罢了,问题是连这个水平都达不到,连暴发户的气质都够不着。

  搞文化,还真不是有钱就可以了,眼界跟不上,一切白搭。马云进入电影产业,是中国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抢滩夺地的尝试,但第一部作品表明,他们连城市中产阶级都搞不定,如果再有更多的想法,恐怕就是个笑话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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