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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枝花之恋》(长篇连载——全新版)第二十九章

2013-11-01 17:40:17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渝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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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指挥部突然动干戈——老红军领头平武斗

 

  造反派造反了,方万图非但不紧张反而很高兴。王午长回来后,他把窃取的彭德怀的信原原本本交给王午长了,还诬陷大鼻子在党委会上为彭德怀歌功颂德,彭德怀来310视察事先不向310打招呼,大鼻子和他私下会面在小顶山放毒,是彭德怀的爪牙等等。这家伙当时下班后遇到喜沽区区长请他喝酒,谁也没说便去了,没人知他下落让柳叶找不着人呢。文力建本想叫他和汤扬一起陪彭德怀视察的,后来汤扬也向他说明了情况,可他却否认事实真象,胡乱咬人“私下会面在小顶山放毒”了。

  要造反,抓着文力建的把柄越多越好,彭德怀就是钢鞭,王午长说单凭大鼻子和大右派彭德怀勾结这一条,就可以把他打倒叫他永世不得翻身。现在方某人和王午长马大炮的关系跨入了一个新时代,私下搞别人的老婆搞了三回直到王午长拢310才刹车。甚至就在几天前,他还把王午长和马大炮请到自己家里喝酒喝了大半宿。掏心掏肺,挖肠挖肚,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给文力建例罪状,所谓“十大罪状”就是这样出笼的。王午长说,方书记历史清白,政治觉悟高,没有走资本主义道路,大家是哥们兄弟,即使到时把方哥当“走资派”来整也是做样子。方万图当即感激涕零。三人勾结于密室,公开场合彼此却像不认识一样。

  翌日,文力建着银灰色中山装,披军大衣提前二十分钟来到指挥部。中山装是女儿刚刚给他置办的新衣裳,他第一次穿,他要穿着它去迎接新挑战。

  寒冷的季节挡不住倔强的生命力,攀枝花开花了,指头儿粗,像腊梅绽放枝头,沐浴晨曦,猩红猩红的很上眼,给指挥部洒满春姑娘的气息。然而今天春姑娘失色了,现场成了大呜大放的海洋,每一棵攀枝花树都贴着五颜六色的标语,捆上绳索扯起长长如河流的大字报;小楼亦被覆盖,两边墙头、立柱、正面墙壁和栏杆通道都刷上了标语拉起了条幅,整幢楼浑沦如中山厉鬼。“十大罪状”顺着树木扯了足有二十米,古来诸多坏蛋恶贯满盈莫过于十大罪状,文力建也算坏透顶了。有一组大字报特别醒目,彭德怀面目狰狞,一手挥着血淋淋的军刀一手牵着一条大狼狗,标题为“请看大军阀大右派彭德怀的忠实走狗文力建的丑恶脸嘴”,内容说文力建目无党纪国法擅自接待大右派彭德怀出卖三线机密等等。

  时间还早,现场异常清静,文力建简单瞟了几张大字报再无兴趣。问过张一华昨晚给一大队打电话的事,表示肯首。

  小楼大会议室,横二竖四共十二张长条型藤条沙发,配棕色茶几。与会者到齐,文力建把门关上,想开完调度会再和造反派交涉。但是只一会,小操场和机关大坝便聚集起一群群造反派,清一色着军装佩袖章,人手一根军用皮带,闹闹嚷嚷,喧嚣滚滚犹如洪水泛滥,间或呼喊口号,气冲霄汉,大有掀翻小楼之势。一些人涌上小楼,汤扬刚刚总结完上周的生产情况,就听大门被砸得嘭嘭剧响,边砸边呐喊:“大鼻子出来”!“走资派出来!”“打倒走资派文力建!”

  王午长和马大炮站在一棵树前交头接耳,贼眉鼠眼望着楼上。党办文书们早把全楼层的门关起来,但是两个书记的办公室已被造反派占领。方万图呆不住,来到楼下宣传处站在门口悠然怡然地抽烟,全部的心情就四个字:幸灾乐祸。他不管生产,通常不参加周一的生产平衡会,今天更不必参加。机关基本已无法办公,许多干部在自家门前惶恐不安地看热闹。

  啥时见过群众公开起来造共产党的反?谁不想见识见识它的精彩?平平和罗儿来了,文梅汪义和猴儿仨胡娇娇也来了,猴头不要老三来,他是偷偷来的。他们全部集中在赵亚珍办公室门外。方方、古里、张秀秀和耿蓉耿霞姐妹俩也来了,他们全部拥挤在厨窗旁边。整个指挥部都围满了人,大门口也挤满了人,外面两三里长的“反修路”更是轧满了人,大约除上班的没来,没上班的全来了。墙里墙外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可谓盛况空前,不得了的了不得!

  造反派砸门吼叫如土匪,会议无法再进行,文力建打开门,从容不迫扫视着造反派,“你们要我交权?行,我交,但你们让我把会开完了再交如何?”

  “不行不行!我们要你马上交!”“打倒走资派文力建!”“冲进去不准他们开会了!”造反派一边一吼一边朝会议室涌,撞撞搊搊将文力建卷进屋里。楼上楼下的闹嚷声,口号声一浪接一浪,震得小楼像要坍塌。

  这时指挥部大门缓缓开进五辆“解放”,门口还堵着三辆进不来,车上全是穿蓝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两个小赵师傅也在其中。原来昨晚上张一华的电话是邹周接的,他上中班,因工地有急事,接电话后匆匆忙忙去了工地,打算下班后再告诉何茂,不想途中遇到放炮,他躲在安全棚里竟然没有躲过飞来横祸,被一块石头砸破棚顶砸破安全帽砸破脑壳昏死过去了,经医疗室临时处理送到指挥部医院抢救已是凌晨两点半,到现在一分队人马抵达指挥部他才苏醒过来,突然想起张一华昨晚上交待的事,看看手表,懊恼不迭,禁不住泪流满面,赶忙叫护士搀扶着到张院长办公室去给指挥部打电话……

  出发前何茂向大家规定了纪律:排起人墙,毫不动摇,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领队的支书和两个队长也这样说。然而,工人们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敬重老红军,敬重张指挥,忌恨王午长,鄙视马驹驹朱小财,尽管二人是他们的同事但他们最清楚二人的情况,偷炸药调戏妇女不说了,那是过去的事,关键是工作上一贯吊二啷当偷奸耍滑,这些造反派中至少有十几个类似于二人的尤物。所以他们哪里管得啥玩意规定不规定纪律不纪律,见现场的情形,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摩拳擦掌,叫着喊着吼着骂着,猴急急纷纷从车上跳下,不管三七十二一涌向造反派人丛,一些人撕大字报,一些人朝小楼冲,把三五成群的造反派冲得七零八落。文力建听得外面异常,拨开人群俯窗一看,不觉大惊失色,预感武斗将至,赶忙招呼全体与会者下楼。他褪下军大衣朝沙发上一扔,冲前头毅然绝然朝楼道挤,与会者紧随其后。可惜楼道被堵得严严实实,他一边招呼涌向楼口的工人退下,一边拼命朝外挤。但是人太多,他步履维艰,进突缓慢。这时下面真的打起花儿开了。

  “造反派战友们,左派同志们,‘保皇派’撕我们的大字报了,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整啊!上啊!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战斗啊!”马大炮瞋目龇牙,挥动手中的军用皮带疯狂地吼叫着。王午长也大声叫喊:“同志们冲啊!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冲啊!”马驹驹朱小财陆久久雷开水像听到进军的号角,呼喊着一马当先率领足有百来号人一路嚎叫向前冲,潮水一般扑向工人群众,挥舞皮带横起竖起乱打一气。那些七零八落的造反派似乎这才醒豁过来,纷纷投入战斗。殊不知工人们一群群犹如蝗蝻扑来,均不惧憷,拳脚交加勇猛应战。一时间八车人全部杀将出来。眨眼功夫,一场史无前例的战斗在穿蓝工装的“保皇派”和穿绿军装的造反派中暴发了,墙角旮旯的砖头石块均被用上,许多工人甚至冲进办公室抓起木凳茶几,稀里哗啦疯狂挥打,骂声不绝,叫声彼伏,足音跫然,满场生风,足有两个篮球场大的坝子上,霎时狼烟滚滚,浑天黑地,揽成一锅沸沸扬扬的烂稀饭。其中两个小赵师傅特别厉害,双双挥舞着板凳,似入无人之境,不可阻挡,一个个敢于迎战者,均被打得头破血流,哇哇大叫抱头鼠蹿。二人有心要找马大炮,但一路打来似乎都没有看到这家伙的影子。看热闹的人们,包括机关干部们,个个怔忡,人人惶遽,无不躲躲闪闪,藏避檐下或角落,抑或干脆钻进办公室在窗口观战。

  文力建张一华汤扬和与会的十好几个中层干部,在走廊上一边挤一边朝坝上喊“不打了,不打了……”然而鏖战正酣的斗士们早已进入忘我状态哪里听得进耳朵,事实上现场的叫骂打斗声几乎盖过他们的呼喊。没有什么人拉架劝架,爱管事的人也不过是在一旁干叫:“不打了啊,不打了啊……”,结果等于泡泡。季少安耿大正任跃强与方万图一样通常不参加周一的生产平衡会,三人毫不惧怕,带领几个处座一起奋不顾身冲进人群,在群魔乱舞中又喊又叫又拉又扯,但情景只如几不点孤零零的小舟湮没于大海,毫无效果。方万图亦劝了,钻进人群,蹅脚舞爪干筋筋吼,只两三分钟,不知被谁摔了皮带扣还是挨了石头,右眼角鲜血如蚯蚓往下流,他有意用手一抹,感觉脸上沾上些血迹,有了领导自我牺牲冲锋陷阵的光彩,便掏出手帕捂着靠在一棵树旁,用一只眼睛泰然观战。靳心也劝了,右手腕被打出了血,文梅看见急忙跑去拉他到一旁,掏出手绢为他包扎。汪义跟来,见靳心伤口较大血流不止,劝他去医院看看,靳心说不去,要守着看个究竟,连声谢谢二人。文梅严肃地说:“大哥多保重。这种形势是考验人的时候,你一定要走稳当,啊?”她的言行举止经常不像个小妹妹,倒像个大姐姐。

  王午长洋洋得意,远远地斜身靠着一棵树子只管看热闹。柳叶没放弃自己的工作,在战斗团挂个名,帮着抄写标语口号便换得一件军装,穿在身上又精神又俊俏,但就是不戴红袖章,坚决不戴。见如此厉害的殴斗场面,认为太失革命的本意,沿屋檐慌慌张张猫腰跑向男人,大声武气地说:“午长,你个砍脑壳的哟!你们究竟是闹革命还是打架呀?你们这样要不得呀,要不得呀!你快制止一下嘛,制止一下嘛!”

  “你不要管,看他们打!这叫群众斗群众,是‘走资派’大鼻子和季少安张一华一手泡制的!”

  “打架总不好嘛,打架总不好嘛!”柳叶说话间一块砖头飞溅脚边,吓得她一跳,忙躲到男人身后。

  文力建和张一华汤扬等与会的同志们到底不俗,三人率先冲下楼来,悍然不顾一切,一边呵斥一边挡驾阻止。文力建双袖捋到胳膊,凭借高大的身躯和一双大手,满坝子左冲右突,前拉后拽,势如破竹,完全就像一只猛虎扑腾羊群,横扫千军如卷席。因文力建和党委众成员的表率作用,一些干部们先后加入进来劝架,终于在大伙儿奋力阻止下,一队队一群群一帮帮你厮我杀的将士们陆陆续续被按平下来。

  太阳刺透攀枝花投来斑斑驳驳的光影,坝上一片耀眼的亮白,寒冷的空气中弥漫泥土的腥味和搏杀的尘烟,纸屑、砖头、石块、土块、砸散的木凳茶几、撕破的红袖章、奇形怪状的藤帽、坑坑凼凼的沙土,满坝子一片破败狼藉。文力建在工人和造反派中间跑来跑去,对那些抚臂揉膀青一块紫一块东一条口西一处血的受伤者表示极大的关心,劝他们赶快去医院。一些血古淋稀者都被搀的搀扶的扶去了医院。幸亏文力建昨晚上收缴了马大炮等人的匕首,若不然今天肯定要整出几条人命。

  文力建满脸油汗淫淫,中山装敷得花里糊稀,衣襟衣角都粘着血迹。他也负了伤,右手肘部打破了一大块皮,鲜血顺着下臂汩汩流淌。赵亚珍看见,将自己平常用作洗脸的白毛巾缝中剪开一个口子,嗤嗤撕开留个叉头,递给文梅并和她一起匆匆前去为文力建包扎,却不想讨个没趣,他像没看见似的扫了女儿一眼,冲旁边抓起一把木椅子,看看完好,搁正,“叭”一脚站了上去。季少安和耿大正一左一右赶忙伸手伸脚帮他稳住凳子。任跃强抱来文力建的军大衣,同时来的还有张一华和汤扬。寒风嗖嗖,每个人脸上却是湿渌渌汗气冲冲。方万图也来了,左手捂眼睛右手插裤兜,脸上的血敷得花不棱登像个厉鬼。文力建劝他去医院,他摇着头说伤不重。文力建从下楼至此,前前后后的行动都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文力建左边全是造反派,至少上百人,王午长和马大炮距他不过十来米,马驹驹朱小财陆久久雷开水仅受了点轻伤,都围在二人身旁。文力建右边全是工人,也有百来人以上。绿色和蓝色泾渭分明,造反派“保皇派”全部望着文力建。面对一张张冰冷忿懑的面孔,面对一副副真诚期待的眼色,文力建心如刀剜,百感交集。他扯起喉咙激动地说:“造反派同志们,工人同志们,我们都是一家人啊!我们从五湖四海千里迢迢来到310干什么?搞三线建设的啊!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一个钢铁,一个粮食,有了这两样东西,就什么都好办了’。钢铁从何来?从我们的铁矿来呀!毛主席号召我们‘大打矿山之仗’,就是要我们搞好生产,三线建设关系国家安危,是和‘帝修反’抢时间,我们310是三线建设的重点,同志们,310不能乱啊!文化大革命我们搞不搞?要搞,一定要搞!我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但我们不该停了产来搞吧?更不该停了产来打架搞武斗吧?今天这件事,大家千万不要说哪个对哪个不对了,千万不要说了,哪个先打哪个后打都不要再说了,应该说这件事,全因我大鼻子而起。这个责任由我来承担!”

  文力建手上的血仍在不停的流,流得手臂手掌都是血,他毫不在意,用左手抹一把汗水涔涔的额头,做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声音猛然提高了一倍,“造反派同志们,工人同志们,我现在正式向你们赔礼道歉了!我首先对受伤的同志表示深深的歉意,对不起了,同志们!”恭恭敬敬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缓合语气说:“如果造反派同志们真要夺我的权,我完全无所谓,我随时可以下台,马上就可以下台。但是我要郑重地告诉大家,国家不可能把一切事情都搁下来只搞造反,毛主席党中央也不允许这样干,‘十六条’说抓革命,促生产,企业的根本任务就是搞生产,我们是310的主人,应该为310的建设作想。我们现在既要抓革命,还要用革命来促生产。试想工厂不生产了,哪来机器大炮?农民不种地了,大家岂不要饿肚子?工人农民都甩手了,国家怎么富强?同志们,310不能搞坏只能搞好啊……”

  马大炮用嘴吮着被打破了皮的左手大拇指,一口又一口吐出稠黏的血口水;王午长兀傲地扭着馒头脸,两次撞击马大炮手臂示意发难。马大炮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扯起嗓门打断了文力建的讲话:“造反派战友们,今天这场武斗就是他们党委挑起来的,这些工人都是他们从小顶山派来的,我们不要听他胡扯了,我们要夺他的权!”随从立即应声而起:“学习上海,夺权夺权!”“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打倒走资派文力建!”……

  “行了,不吼了。我马上交权给你们。”大势所趋,全国都一样,文力建无法理论,无力回天,他不是要说服他们不造反,而是想给他们敲警钟,国家的310不能乱来,你们夺了权也不要忘记还要搞生产。文力建说罢跳下凳子,汪义罗儿平平猴儿仨娇娇全都围了上来,文梅和赵亚珍赶忙过来给他包扎伤口,任跃强给他披上军大衣。他对张一华和汤扬说:“平衡会继续开,你俩赶快通知大家到会议室。开完会我再交权给他们。”

  工人们看着这幕情形,不由得心灰意冷,一些人蔫不溜秋地陆续散去。

  邹周的电话打来打去最后打到工会才由耿大正接到,张一华听耿大正转达方知道一分队下山的缘由。痛哉,无法补救的过失!他向文力建汇报后,文力建说事出有因,不必追究邹周的责任。伤口包扎毕,文力建转身向一旁的王午长马大炮等造反派有力地挥了一下手指向小楼,“请吧。”王午长轻蔑一笑,说:“你现在还是310的一把手,还是你先请。”文力建哈哈大笑,“好好,这话我爱听!”大踏步走在前头。王午长马大炮马驹驹朱小财陆久久雷开水等一大群造反派紧随其后蜂拥而随。

  一分队的支书和正副队长没有参与打斗。张一华向他们简单问罢情况,叫他们马上把工人带上山,嘱咐不要丢下一个伤兵,只要没住院,全部上山恢复生产。文力建上楼到办公室叫党办文书拿出党委印章,攥在手中,对王午长马大炮等造反派说:“大印已在我这里,在没有交给你们以前,我还是310的党委书记,我现在决定执行310的最后一项革命任务——开完最后一次革命工作会议,再交大印给你们,行吗?”他语气很平淡,但是眉头紧攒,目光肃杀如利箭似穿透一个个造反派的五脏六腑。造反派们一时不知所措,惶惶相觑,空气顿时僵凝,王午长和马大炮马大眼瞪小眼,心照不宣岂敢惹文力建发怒,“好嘛”,王午长说,“我们等你嘛。”心想你还开啥子鸡巴会呀,有你妈个屁用啊,从此以后310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你还不懂吗?

  平衡会不比得都德《最后一课》的情景,却也庄严也话多了些。试想,一个总投资达两个亿的三线建设重点项目拱手让给几个搅屎棒执掌,文力建和在坐的每一个人有谁不心痛?文力建感觉心中在流血啊!他啰嗦几句又如何?再啰嗦十句百句千句万句又如何?

  平衡会接近晌午才开完。散会后文力建来到办公室,屋里全是造反派,张一华和汤扬以及其他与会同志们只能围在门口或站在走廊上。没有参加会议的方万图季少安耿大正任跃强和许多造反派都挤在走廊等候文力建。文力建一言不发,首先抓起电话,一一要了省委办公室、省冶金厅和西南三线建设指挥部,第一个没接通,第二个说领导被造反派弄走了没有人管事,第三个倒是打通了,不想把文力建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喂,三线建设指挥部吗?”

  (嗯。你哪里?)

  “我是310。请问彭德怀同志在吗?”

  (嗬,310啊?)

  “我是党委书记文力建。”

  (你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是大鼻子。)

  “请问你是谁?”

  (你不要管我是谁。我问你,你是不是给彭德怀写效忠信了?老实告诉你大鼻子,你的彭德怀已经被揪出来打倒了,押到北京去了。他一个大军阀、大右派,你还想巴结他是不是?给你明白说大鼻子,彭德怀是靠不住的,你不必再孝忠他了,他现在已经成了过街的老鼠……)

  “蟹壳脸,你混蛋!”文力建啪地扔了电话。

  对方确实是蟹壳脸丁发生。原来王大宾在三线建设指挥部抄走的东西价值不大,他上报给“中央文革”,江青看后不满意,叫王大宾再抄一次,王大宾说千里迢迢耽误时间,向江青举荐了丁总司令。“中央文革”掌握的各地最有影响的造反派组织,四川成都就两个:“川大826”和“成都闪电造反联合纵队”,江青当即和丁总司令通上电话,说李井泉是丁司令拉下马的,她代表“中央文革”向丁总司令致敬。成都的事情全靠“闪电”和“8·26”了。接着便向丁发生下达旨令,再次到三线建设指挥部仔细搜查李井泉、彭德怀、程子华等人的反革命罪证。丁发生雷厉风行,亲自上阵,命令部下掘地三尺也要弄点钢鞭,把十几个文件柜和办公桌翻了个底朝天,档案卷宗文件报纸撒满一屋,他翻来覆去居然神使鬼差地翻到了文力建给彭德怀的信,酸溜溜看了又看露出一脸奸笑,恰巧这时文力建与他通上电话。

  最后文力建打电话到医院打听是否有伤号住院,听张院长说没得方才决定离开,简单收拾好自己的一些书和资料文件,将党委大印扔在桌子上,走出屋来对楼道上的副手们说:“这310以后就让他们干了,我们都回去睡大觉吧。”

  人们大多散去,古里和方方已回家,柳叶待文力建下楼后跑到楼上去了,大约要看看自己男人夺权后在党委办公室脑瓜够不够用。坝子上还有一些三三两两的造反派。只有文梅汪义猴儿仨娇娇和罗儿平平一大群孩子在票证科门口和赵亚珍一起等文力建,见他下楼全都迎了上去。大书记一身粘着脏土血迹的衣服和包着伤口的毛巾,给人实在狼狈不堪的感觉,但是文梅却觉得爸爸今天很伟大,脏污污的模样就像英雄凯旋。汪义和罗儿接过文力建手里的东西说正等他回石坝,娇娇和三猴儿赶过来,她显得特别嗲人地拉着文力建的手。文梅关心爸爸的伤,劝他去医院上药,文力建说家里有云南白药,回去揞上两天就好了。他抖擞军大衣对孩子们说从此轻松了。继而揽着娇娇和三猴儿,“老三,以后我们天天到河边钓鱼,钓很多鱼,吃个够,娇娇你也来吃,啊?”转身抚摸着平平的面庞对旁边的赵亚珍说:“亚珍,以后一家子都到石坝来吃我钓的鱼。”突然看到秀秀和耿蓉耿霞走过来,乐呵呵地说,“还有你们仨,也一起来石坝吃鱼,啊?”

  此刻党委办公室楼下的广播室已被造反派占领,汤卉姑娘拉着一张苦瓜脸从广播室出来,文力建向她微笑着挥了挥手,她苦笑着向文力建点了点头。喇叭里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男高音:“革命造反派战友们,广大职工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们‘红旗’战斗团已经夺取了310的广播室,从此这个舆论工具将牢牢掌握在无产阶级革命派手中。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检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下面向广大群众宣读310党委的十大罪状……”

  人们为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声震惊,俱皆瞠目结舌。小曾守着吉普车在楼下待命,走过来请文书记坐车,文力建微微笑道:“小曾啊,你看我还有资格坐你的车吗?”

  赵亚珍和孩子们簇拥着文力建一路说笑朝大门走。红红的攀枝花凝重而肃瑟,白蒙蒙的阳光没有一点温暧,寒气依旧袭人脖子。造反派们一个个歪瓜裂枣似的,眼睛都冲文力建瞪着,他们挨了打,大鼻子就是“挑起群众斗群众”的罪魁祸手,不恨死你还对你笑脸相送?靳心在文力建开会时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又来到现场,他说不清今天这事的对与错,但是对文力建,从他那双眼睛里分明可以看出心里有几多无奈和深深的同情。

  屋里屋外的机关干部们,一个个低沉无言,满目彷徨。这个让“310的人们脸上都光彩”的老红军,早先还到子弟学校批评方方和古里为周校长救驾,现在谁又能为他救驾呢?规矩肆意践踏,法则横遭摧残,党委整垮了,让人高山仰止般敬重的老红军老革命、指挥部堂堂一把手无奈几个跳梁小丑乌鸡子,310这只航船等于折了桅杆毁了罗盘,将来如何航行谁又整得清楚弄得明白!

  出指挥部,文力建去医院看望了邹周和关英英才和孩子们一起回家。

  (攀枝花之恋——下转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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