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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枝花之恋》(长篇连载`全新版)第十六章

2013-09-24 21:21:48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渝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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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毛泽东恳请老战友——彭德怀动情赴三线
 
        “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是人们对成都坝儿最好的评价,闯过了前几百年不遇的灾荒,这个天府之国的明珠早已恢复富庶丰饶的本色。悠久的历史、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交通优势,确立了它在大西南三线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作为物资中转的重要驿站,农副产品最大的供应基地,大西南三线建设指挥部所在地,这座古老文明的省会城市正肩负着重要的历史使命。公元一九六五年的秋末初冬,它伸出热情的双手捧上一轮赤诚的暖阳,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为民请命”蒙冤受屈的彭德怀彭元帅。它腾出简朴的永兴巷七号让他落脚,普通的家俬和普通的陈列正好符合新主人朴实无华的性格,也正好符合三线建设“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
        彭德怀自庐山会议受到批判,撤销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由林彪取代后,搬出中南海永福堂一直住在北京西郊挂甲屯吴家花园。历史钟爱巧合,相传挂甲屯是北宋杨家将杨六郎遭受奸臣潘仁美迫害在此挂甲归田而得名,如今彭德怀也在此“挂甲归田”了。而吴家花园则是明代将领吴三桂的私宅,吴老兄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大开城门背叛主子,不仅让骄奢淫逸的李自成“大顺”顷刻殁灭,也为中华民族的历史留下了一长串沉思。掐指算来,彭德怀在此挂甲整整六个年头,顶着中央政冶局委员头衔,套着“大右派”的紧箍,不张不李不伦不类,除了在中央党校学习,整天挖泥种菜当隐士,无异于虎落平阳,龙困浅滩,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终于有一天,他的命运有了转机。
          那天清晨,毛主席在中南海亲自打电话邀请他。真是久违了,近在咫尺的两个老乡,曾经患难与共、风雨同舟战斗工作几十年的老战友六年来第一次通了电话!性情耿直,心地善良的彭德怀思绪万千,心情极不平静。他知道毛主席找他谈什么,前几天彭真和中组部副部长乔明甫在人民大会堂对他说,三线建设怎么怎么重要,毛主席请他去四川三线建设工作。他当时拒绝了,给毛主席回信说愿意到国农场去当农民。看来老毛由不得姓彭的当农民,彭德怀整整衣装出了门。
        毛主席住在中南海丰泽园颐年堂。中南海明代称太液池,清代叫西子海,含中海、南海和北海。曰“海”,实亦湖。中南两海为人工开凿,金元凿中海,明清凿南海。这里碧波荡漾,曲径通幽,殿阁楼台,古香古色,一派秀丽风光。康熙及其子孙们曾在此讲礼;叶赫那拉氏曾在此听政;光绪皇帝曾在此关押;北洋军阀曾在此盘踞……它的一草一木都叙述着上百年的宫闱秘闻,也记载着近代中国的屈辱和苦难。一九四九年,中国共产党领导无产阶级武装革命取得胜利,它成了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的办公地,从此历史翻开新纪元,“中南海的灯光”照亮了亿万人民的心。
         北京 的金秋刚刚迎来第一轮朝阳,东方霞光万丈。毛主席挂了电话走出颐年堂,背着手在草坪前踱步。他习惯于晚上工作白天睡觉,刚刚熬夜过来,双眼惺忪,但精神不倦心情特好,忽而眺望着辽阔的天空神思万仞,忽而凝视眼前的花草静气沉吟。他想起了井岗山,想起了长征,想起了延安,想起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彭德怀;他忘不了自己那首“谁敢横刀列马,看我彭大将军”的誉美之词;他当然更忘不了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那个“意见书”……
          彭德 怀的“意见书”主要谴责“浮夸风”、“放卫星”、“高指标”、“共产风”。其实早在去年大跃进兴起后,毛主席除了在杭州、南宁、成都主持召开了三次会议,只有两三个月在中南海,其它时间全都在各地视察调研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实践中的情况,足迹遍及十七个省市。他感受到人民群众极大的社会主义热情,体会到人民群众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和智慧。同时还察觉到伟大的战略毁于糟糕的战术,从中央到地方许多人都昏了头,这便是报喜不报忧,虚假浮夸,“放卫星”、“高指标”、“共产风”左倾冒进错误,他不能不紧急刹车。即在当年十一月和庐山会议半年前二月份两次“郑州会议”以及其间其后的“武昌会议”、“上海会议”上,对这些错误进行了批评和纠正,而且一次比一次严厉。中央领导集体有多少人?关键时刻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恰恰是毛主席,第一个提出压缩空气,第一个强调全党冷静,第一个要求大家讲真话,第一个反对过早进入共产主义,第一个愿意当右倾分子,第一个指示《人民日报》要实事求是。庐山会议正是他为了进一步纠正全党的这些错误而主持召开的。就在中央已基本统一认识,总结经验教训团结多数同志向前看往前走的时候,彭德怀又把旧账翻出来,前面多次会议上不说,庐山会议中前期不说,现在说是啥意思呢?是认为犯了错误不能只说改正就算了,非要追究当事者的责任?追究谁的责任?有的人都检查多次了还要怎样追究责任?毛主席虽然退居二线,但作为党的主席也主动承担了责任,是不是一线的刘少奇、邓小平、周恩来、李富春、谭震林和党中央国务院其他同志,下面的省部级头儿,基层各级领导干部,一层层一个个都要追究,都要清算?你彭德怀也知道的,大家谁都没干过社会主义,事情讲清楚了,改正了还不行吗?本来毛主席准备下山,结果彭德怀这么子搞一下,平常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不按你的来那还了得?那就继续开会吧,庐山风景秀色可餐,多呆几天更舒服,政治局扩大会议不行,再开中央全会,人人都来议一议你彭大将军的“意见书”,让大家再接受接受教育。殊不知整出事来了,一个个都把矛头指向了彭德怀……
     对大跃进中左倾错误的认识,毛主席在次年《坚决退赔,刹住‘共产风’》中明确提出是“人祸”问题,比一九六二年七千人大会上刘少奇提出“人祸”早了整整两年。就是说,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上,不是以局内人而是以局外人立场抛出的“意见书”,没有惹得毛主席生气,倒是激怒了“人祸”亦即犯了左倾错误的同志和平常对彭德怀有意见的同志,加上他前不久访问苏联期间和回国以后有一些言辞欠妥遭别人抓到把柄,以及赫鲁晓夫对他的赞扬和苏联大使尤金冒失的讲话对他造成的影响,尽管不排除有人安心要整彭德怀,甚至也不排除还有奸佞小人恶意陷害,但是为了顾全大局,毛主席不能不顺应这些人和大多数与会同志的意愿“丢卒保车”,使会议由批“左”转向了批“右”。毛主席最了解他所领导的党和军队高层干部的思想理论水平和知识结构,几千年封建思想的影响,党内和军内形成各个山头派别的争斗,他为哪个山头说话?只能顾全大局把这些山头慢慢地捏拢来。不过,他并没有把彭德怀一棍子打死,保留彭德怀政治局委员,待遇不变,并且对会议形成的几个决议其中一个《关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反党集团的错误的决议》,毛主席非但不让下发,而且力阻中央全会公报提到这个《决议》,直至今天这个《决议》还深深埋藏在历史档案堆里。政治斗争很诡谲,彭德怀受到批判原因众多,且情况非常复杂,作为领军统帅,毛主席不能不洞悉本质要害,最大限度地保证和维系全党大局。党中央的团结是领导全国人民同心同德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根本保证,毛主席历来顾及党中央的团结。兹事体大,弄不好就因为你姓彭的这个事,便要导致党中央的分裂了,“挥泪斩马谡”算什么?
              
       毛主席非常了解彭德怀的性格。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很有道理。从主观上讲,彭德怀自身的毛病是很严重的。他一方面直心直肠,刚正不阿,英勇豪迈,乐善好施;一方面倔强霸道,偏激孤傲,刚愎自用,甚至有时骄横跋扈,睚眦必报。撇开战争年代的积怨不说,比如在抗美援朝怒斥金日成,毫无顾忌地扇金日成两个耳光;朝鲜几大战役中过于挑剔苛刻,不问青红皂白斥喝责骂部下;蛮横霸道整肃刘伯承、萧克、李达,粟裕——尽管主要责任应当由“整顿教条主义领导小组”承担,不能算在彭德怀一个人身上,但是不能否认他是立场最坚定的直接参予其间的主角。而这次庐山会议认为纠正大跃进中的错误还不够,还要清算大跃进中犯了错误的众多上上下下领导人的责任,无异于把自己推到火山口上。彭德怀的个性弱点,作为普通人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鉴于他的特殊地位,鉴于他从苏联回国后处于敏感复杂的政治坏境以及当时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人事态势,他的个性短板不能不成为他给别人和自己造成悲剧的重要因素。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毛主席从来不记个人私仇,也从来没有个人私敌,他需要记住的敌人,是要推翻共产党的人,是要颠覆社会主义的人,是搞修正主义的人,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人,是腐败堕落当官做老爷的人,是脱离群众不管老百姓死活和欺压老百姓的人。彭德怀当然不是这几种人。
          九时许,彭德怀乘黑色“吉姆”轿车抵中南海。“吉姆”轿车是斯大林送给他的,从朝鲜战场回来一直使用至今。车拢颐年堂前,毛泽东满面春风地迎上来,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显得真诚而热烈。理解?宽容?抑或还有其它什么?他们相互端详着,寒暄着。
“你这个人呵,平时总不来。写信不写则已,一写就是几万言。”
“但我写的都是事实呵。庐山会议那封信,六二年的‘八万言’都是心里话。我的基本观点到现在也没有变。”彭德怀很坦率,说话从来不遮遮掩掩。
         “八万言”主要针对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因其中一段专门批判彭德怀的内容,没什么新意,不过是对以前庐山会议批判彭德怀的基本总结。毛泽东是幽默大师,知道如何回应,端出彭德怀的请命“经典”:“嗯,我知道你没有变。‘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获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为人民鼓与呼’……”
        “主席啊,这可是我的心啊!你看到我的心了吧?”
         “看到了,看到了,从庐山过来看到现在,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哦!”毛泽东知道彭德怀心中有怨气,亲昵地拉说,“我们进屋说,进屋慢慢说。”
       就在毛泽东无处不是书的大厅“菊香书屋”,两位老战友推心置腹地聊起来。没聊几句毛泽东就说到三线建设。他说三线建设这两年刚启步,西南挂帅的是李井泉和阎秀峰,李井泉要负责西南局全面工作,力不从心,他一直挂着充实人选,想让彭德怀去任副总指挥。彭德怀没有吭声。
毛泽东知道彭德怀在犹豫,不是“缩肭不敢任”,而是尴尬不便任。话不明气不散,解铃还需系铃人。继续说:“这两年西南投资最多,以后还要大力投资,那里是战略大后方,很重要,李井泉他们忙不过来,而你则可以把精力都放在抓三线建设上。还有程子华,也为副。你知道西南地区气候不错,有丰富的资源,地理也适宜,大有可为,你去一定能搞出点名堂来。先干起来再说,以后也便恢复名誉。”
       说到名誉,彭德怀心头一颤,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苦笑,“主席,什么名誉呵,我已经被批臭了,我觉得还是不去的好。背着一身臭名怎么去?到了那里,接触群众也不方便,人家接触我也不方便。”戎马一生的彭大将军永远闲不住,这些年梦寐以求为党和人们做点工作,可戴着右倾黑帽子,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开展工作啊?
      毛泽东心知肚明,老战友的思想疙瘩没有解开,坦诚相见到火候了,语重心长地说:“德怀呀,你一直还是中央政冶局委员吧,但有两次开会你都请假不肯来。两次都是关于三线建设的重要会议。”毛泽东说的是去年的事,两次都是他叫人以中央办公厅的名义而不是以他毛泽东的名义通知的彭德怀秘书綦魁英。“庐山会议已经过去了,我们还要向前看,现在看来也许真理在你一边。好,我们就让历史去做结论吧。你也不要再发牢骚了,事情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臭了还可以香起来嘛。对你的事看来是批评过了,错了,等几年再说吧。但你自己不要等,要振作,要把力气用在办事情上去。我没有忘了你,日久见人心,这两年我一直想你的事。我们共事几十年了,不要庐山一别就分手到底。我们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应当多为后代想,多为人民想,多出力,干实事。我们再一起往前走,怎么样?”
彭德怀知道毛泽东有自知之明,但也是难得低头的,今天能承认自己的错,尽管不是在大庭广众中说出来,也很不错了。他毕竟是中国布尔什维克的奠基人之一,毕竟是几十年来共产党的领袖呵,自己还有什么话说呢?心里觉得舒坦开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毛泽东看在心里,继续说:“这次派你去西南,不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也是中央的决定。我过去反对你彭德怀同志是积极的,现在支持你也是积极和诚心诚意的。对你的看法应当一分为二,我也是这样。为什么一个人犯了错误,一定要否定一切呢?让你到三线工作,对你没有什么保密,你想去什么地方去就是,想看什么地方看就是。”
         没有任何人知道,此刻的毛泽东正在谋划一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大战略,酝酿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早在进行“社教”即“四清”运动之初,他就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现在有的干部三斤猪肉,几包纸烟就被收买。只有开展社会主义教育,才能防止共产党人蜕化变质,防止出修正主义。”所以中央确定这次运动是在全国人民中进行广泛的社会主义教育,从思想上达到反修防修,纯洁共产党各级组织的目的。因为运动进行中偏离了这个目标,毛泽东后来明确提出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而眼下酝酿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正是要实实在在落实这个“重点”。它是一场全国人民参与的空前的群众运动,革命烈火从京城烧起,彭德怀答应去三线,等于远离了火区中心,至少可以避免受到熏烤和灼伤的危险。三线建设兴起以来,毛泽东一直想请彭德怀复出,并且不失时机地向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吹风通气让大家表示理解。现在请彭德怀到四川工作,正是策略地保护彭德怀,保护这位他又爱又恨的彭大将军。
         彭德怀知道和他一起被挨批被打倒的张闻天、周小舟、黄克诚相继安排了工作,他为什么不能出来工作?他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一点头,眉宇更加舒展。毛泽东见状进一步高兴地说:“三线建设关系国家安危,搞不好,我是睡不好觉的。你去那里工作,于党于民于己都有利。中央已经安排好了,过几天,少奇、小平同志要召集西南片区有关同志开一次会,把问题讲清楚,安民告示:请德怀同志出山。如果有人不同意,要他来找我。我送你几句话,既往不咎,意见保留,努力工作,做出成绩,把三线建设搞上去,必要时带兵打仗。”
       毛泽东的谈话艺术和攻心之道,早在长征途中就令人折服,那真是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啊!这番真诚的长谈,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心,彭德怀心中豁然开朗,终于爽快地表态同意了。毛泽东放心了。
除了西北和西南,后来中南也设立了三线建设指挥部。程子华和彭德怀的出山,按毛泽东的说法,“为三线建设物色了两个重量级人物”。自此,西南大三线有了李井泉、彭德怀、程子华、阎秀峰领军。西”北大”三线已有刘澜涛、安子文、宋平、王林挂帅,前者两个政治局委员两个中央委员一个省委委员,后者一个政治局委员两个中央委员一个副省长,让人还不放心么?
        午饭时分,刘少奇、朱德、邓小平、陈云、陈毅、彭真来了,毛泽东宴请彭德怀也邀约他们来作陪客。周恩来总理因要接西哈努克亲王没空来。大家纷纷与彭德怀握手问候,对彭德怀复出表示祝贺和支持。毛泽东指点江山,纵横捭阖,总能让他的战友们认同他的观点和决定与他并肩战斗,不论他们彼此之间有多少矛盾多少龃龉。席间谈笑风生,充满欢乐团结的气氛。
       中央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了为彭德怀“安民告示”的会议。会议由邓小平主持。刘少奇参加了会议。国务院有关部委负责人,云南、贵州省委主要负责人以及李井泉、程子华、阎秀峰和四川省委书记廖志高、省长李大章,重庆市委书记任白戈、渡口市委书记、攀枝花基地建设指挥部指挥长徐驰,新任铁道部部长、西南三线建设指挥部成员吕正操也参加了会议。会上除了讲三线建设,刘少奇还专门传达了毛泽东要支持彭德怀工作的意见,强调彭德怀同志的信函,李井泉同志要给下面打招呼尽快送,要多为彭德怀创造条件,提供工作方便。彭德怀当时格外高兴,早已经戒烟了却禁不住抓起桌子上邓小平的香烟,悠悠然点上,连连叭了几口,袅袅烟云带着他那“翻身解放”的缕缕情怀,飘出窗外,飘到了祖国的大西南。
成都永兴巷七号是个大院,隔壁不远的总府街招待所西楼二楼就是三线建设指挥部。同彭德怀一起来的他的警卫参谋景希珍、秘书綦魁英、司机赵凤池及其家属也住在这个院子。彭德怀很喜欢这个地方,收拾完行李和文件,不由得自言自语说现在算是出头了,綦魁英接过话说不见得,彭德怀问他何以不见得,綦魁英说毛主席党中央还没有公开给他平反。彭德怀问:“你觉得这很重要?”綦魁英说:“当然重要。”彭德怀说:“嗯,重要,确实重要。不过我现在已经不看重这个,我更看重实际,能让我在余生之年为人民工作,这就足够了,足够了噢!”
彭德怀初来乍到,省里已安排专人向他汇报工作。次日,李井泉和廖志高、李大章等人来看望他。
李井泉参加中央“安民告示”会议时和彭德怀不过是点了点头打个招呼。实在说,彭德怀对这位抗战时期一二零师贺龙师长的部下并不感兴趣,这当然不是对贺龙有什么意见,也不在于姓李的在庐山会议之前,大刮“共产风”“浮夸风”“放卫星”比河南的吴芝圃和路宪文还厉害,搞出个亩产稻谷二万四千斤”的卫星杰作,大肆推行“一平二调”害苦了四川人民,更不在于他在庐山会议上作为小组主持人,如何面对面讨伐姓彭的。彭德怀极端反感的是,李井泉从庐山回到四川的卑劣表现。他在自己主持的省委会上事先不传达中央决议,而是先把彭德怀的“万言书”拿出来叫大家畅所欲言,大胆发表意见,许多干部因实话实说赞同“万言书”观点而中招,白纸黑字记录在案,他这才板着脸拿出中央的《决议》挑选“精华”向大家宣读,使说了真话的干部当场吓得脸青面黑。结果层层效仿,老老实实的人全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份子”,四川竟然一时间夺得揪“右倾机会主义份子”的冠军。只不过中央后来察觉不对劲,迅速为这些同志纠错平反了。当然,对这些陈谷子烂芝麻事,彭德怀已经毫无兴趣提及,没有不犯错误的党更没有不犯错误的人,重要的是你执政一方将来如何造福这一方的人民。
李井泉到底有些内疚,寒暄几句后说:“彭总,你不忌恨我在庐山会议上的事吧?”彭德怀哈哈大笑说:“用不着,用不着嘛。那是形势所迫,好多人都如此,我能忌恨谁呀?毛主席对我说了,我不会往心里去,都过去这些年了,我早看淡了,能出来工作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说话间提到“攀枝花中心”的情况,廖志高谈到“四清”运动的事,说四川的中央工作组已经撤走了,下面的工作组也撤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些遗留问题没有解决。前几天听了冶金系统赴“攀枝花中心”召开目标计划会的同志汇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叫李大章向彭德怀汇报310的事,李大章说:“全国国营工交系统只有百分之三、四的企业搞了‘四清’,现在运动基本结束了,但是有的地区有的单位以‘办学习班’名义关押的人,就是不肯放。310的工作组撤走了,而一把手、党委书记,还有一位党委委员、副指挥长,就因为和工作组认识上不一致,两三个月了还关在西昌党校反省学习。前两天冶金部都追问这事了,我们还收到他们党委几个成员打来的《报告》,省冶金厅和三线建设指挥部也收到《报告》了。310‘四清’搞得之糟糕,实在令人气愤……”    
“彭总”,李井泉接话说,“大章同志说的310党委书记,就是那个在延安时你叫他建伢子的。”
“建伢子!?”彭德怀很惊讶。他想起了文力建的大鼻子,想起这小子给他当警卫员时,有次给他炒两个鸡蛋改善伙食被他训得眼泪汪汪的情景。在三军会师后的第一仗山城堡战役,这小子一个营打一个营的敌人,竟然抓了二百五十多个俘虏,自己不损一兵一卒,受到他和左权的嘉奖。以后多年在抗美援朝又相逢,之后回国就不知去向了。他一贯叫他建伢子。一九五八年在京郊农村搞调查,他听说这家伙在北京某厂当党委书记,现在怎么跑到四川来了?跑到西昌310去了?彭德怀说:“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好像叫甚么子建,外号大鼻子,我太熟悉他了。”
“叫文力建”,李井泉说,“这家伙当年打仗是好手,身上有十几处枪林弹雨留下的伤疤。”
“嗯,我知道,山城堡战役还受到过我的嘉奖呢。”
李大章说:“今天省里就要发文下去,叫西昌地委放人。”
彭德怀突然想起参加“安民告示”会议时,徐驰曾向他介绍“攀枝花中心”的事,提到西昌地委书记叫伍子中,何不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说:“井泉,你看这样行不行:西昌地委书记伍子中曾经是我的通讯员,我想和他通个电话?”性子急躁,直来直去的彭德怀,若不是身份有毛病,这种事绝不会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为彭德怀的工作“提供方便”有啥话说?电话通了。
“小伍子吗?”
(伍子中。)
“我是彭德怀。”
(噢,彭总啊,你好你好!你现在哪里呀?)
“我到四川来搞三线建设了,现在成都,是毛主席请我出山的。”
(真有这回事?哎哟,我太高兴了!)
“有空了我到攀枝花就来看你。你晓得山城堡战役你们团有个叫大鼻子的么?”
(彭总吔,你都晓得我咋不晓得呀。我是二营营长,他是一营营长,具体名字我记不起了。)
“他叫文力建。现在你们地委党校关紧闭。”
(我才来西昌两三个月,听说好像是省“四清”工作组弄来我们党校反省……)
“他是310的党委书记,工作组弄他反省是错误的。310是你们西昌的大企业,是三线建设的重点项目,把党委书记关起来还干么子工作呀?你去问一问,落实了马上把他放回去。还有个310的副指挥长,也一起放了。省里今天就给你们下达文件……”
其实,省里对“四清”运动的问题此刻正在加紧处理,不仅陆续下发文件,而且有的地方还派了干部下去。全国各省、直辖市、自治区概莫例外。
(攀枝花之恋——下转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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