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疯言疯语(小说)

　　前段时间，我带着A君去医院的精神科检查，结论：精神障碍，人格分裂。他就这样被强制住院了。大约是在今年年初吧，我有点意识模糊了，大概是这个时间，他出院了。我见他还与当初一样健康。我为他接风洗尘，茶余饭后，我们各点上一支烟(他仍旧喜欢自己卷烟)。聊着他在精神病院的经历。他说，他在住院之时，总会做着同样的梦，现在我将他的梦境叙述一下，介于诸君明白，我用第一人称叙述。

　　我独自站在宇宙虚空之中，冥思一庾，四处张望，想寻找一条通往归宿之道。广大生命力此刻缠绕于我，使我化为虚空之物，此种情景大约有许久了吧，我未见到一条能将我送回四平八稳之体的道路，我心中焦急，无法平静下来，努力使自己融为虚空之中。我开始逆来顺受，安分守己。这种无我又有我之境，伴随着我。忽见前方一道青白色的光，它束缚我之身体，使得我不断膨大，我的心也不断膨大，我越膨大，越如同充满气的球一般，不断向上升腾，我的皮肤膨胀的几乎接近于极限，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我要毁灭了。也许我升腾到宇宙的尽头之时，也是我寿终正寝之际。我已经放弃反抗，我的心被这种无我之境所征服。然此时此刻忽见东方(我认为是东方)有红色珊瑚网一样的天火，由小到大，叠叠层层包裹着青白色的光，它被这种红色洪流裹挟起来，它屈服了，它的力量逐渐变弱。我有意识了，我有形态了，我有力量了....，我可以驾驭虚空中的能量粒子，我信心百倍，我的心仿佛有彩虹在萦绕一样，清新无比。我要准备再次寻找归路。

　　忽见前方出现一座大的城池，它在虚空的宇宙之中，那是何尝的诡异，只有亲身经历的才晓得吧。我不晓得此处是家园还是墓地。我登时急急赶上前去观之，这个城池使我极其迷糊，因为，不知道它是用什么材质建造而成的，柔韧性非常好，即可刚，也可柔，又可幻化出多种材质，这真是宇宙之中化气之所啊，只见，城头上束起一面黄龙色的锦旗，几各瘦金体大字：旧中国。我见到旧中国三字，身体不由颤动，惊起一身冷汗，思量起来，中国已经走进新时代，大时代的时代，中国人已经当家作主，我们在毛泽东思想的照耀下茁壮成长，为何又回到旧中国了?绝对是假的，不晓得是什么妖魔鬼怪，可恶得甚。我转念一想：“我听闻霍金之说，过去回不去，但可以看得见，未来看不见，但可以过去。”莫非我见到过去的中国了吗?若是这等，就不必怕它，只要闭上眼睛，便是现在了。或者应该是真的吧!”然而我登时转念一想便道：“假的，假的，即便是旧中国，为何我们还在学习马列思想呢，为何我的导师还要光明正大的教唯物辩证法呢?由此可知，还是假的。”当时我又转念道：“我几乎自家忘记了，当初在大学，闲暇期间到图书馆里读书之时，有一位仁兄说：有中国之地，但也有非中国之国羡慕中国之名，其本质是想搞坏中国之名也，故冒其名，这个城池，决是西方冒名之国，不  不  不，还是真的”…..瞬间，我又不觉失声叫道：“假的假的假的….它既然冒充中国，只应写中国，不应写旧中国，况我曾经居住之地是葱葱欣欣，被马克思思想武装下的天下。然而在这里，政标易帜了，绝不是真的!”

　　我犹豫许久，更无一定主见。我定睛再往“旧中国”三字下见之，发现有一排小篆字：“五千代之曾世世孙君主”几个字。我便大发雷霆了，叫嚷谩骂道：“狗屁狗屁，中国只有三千七百年的文明。新中国有六十五年。到今日旧中国不也不过三千六百三十五年，哪里难道就过了五千年哩，更别说五千代了。我是肉胎血体，就算我升天得道，神识遨游太虚，时间也与常人一般无二，然现在为何差了许多，决定是假的。”但又一想：“也未必是假，倘若一日作一个君主，则一十四年差不多就轮到了，也许是真的。”

　　我此时真所谓疑惑未破，空若思量。我便借助宇宙之力量，不断在虚空中升腾，奔向马克思的住所，要见马克思，要问个明白。却才到马克思在宇宙之中的官邸，只见大门紧闭，我大拍敲门：“快开门，快开门。”,然门里有一人答道，你是谁家不听话的奴才，这里已经不再是马克思的家了，他的家早已被人偷去，他无家可归，漂泊在外。这时，又有一人在旁附和道：“兄弟，你还不晓得哩，那马克思的家为何被人偷去?原来在几百年前，有一小撮人大闹马克思的家，但不曾夺取他的家，那些人因此怀恨在心，够成党羽，结于开放之名，结交西方的一群妖魔鬼怪，忽有一日，妖魔鬼怪用巧计，偷取了马克思的家。此乃兵法中以他人功他人之妙计也，只要有此计为纲，哪有不胜之理。”我愈听愈来忿怒，我是心刚性急之人，又有些精神分裂，怎能受之此言，于是拳打脚踢，光叫“开门”。里面人又道：“倘若开门，再等五千年罢，等我家主人的新家造成，定会开门迎接于你，汝看如何?，那时已是小资之家，小资盛世哩。”

　　我指望见到马克思，讨来马克思思想，辩之此城池之真假，却被反受一番大辱。无奈之余，我自思量：“看他们又奈我何，登时放开怀抱，身体由上至下从虚空之中，飘落到城池之外，准备进城门，守门的卫士道：“依照本国法典之规定，凡是不懂得我国之思想者，就拿下斩之，我见你的穿着貌似古董得甚，像你这样说异言穿异服者，怎会晓得我国的思想哩，若你进之，定会杀你个二罪归一，更何况，你有家有室呢，赶紧爱惜自家性命罢。”我拱拱手客气道：“仁兄之言，极是相爱，我心里甜美得甚。”话毕，即时出城门，方见远方的天火早已不知何时，消去得无踪影了，青白光已如黑洞一般庞大，然而还正继续增大着，无边无际。我被其照耀，身体由质又化为虚无-------这正合我意。我变作虚无，犹如幽灵般，飞个“鬼舞”，又飞个“潇洒舞”，顷刻间，早已到达宫阙之下，即时飞进玉宇，缠绕在殿下的盘龙柱上，亲身领悟到懂说之言-----琼枢绕霭，青阁缠云，神仙未见，洞府难摹啊。好一派阔气的景象。我觉得在这一派阔气繁荣景象的背后却是奢靡，嗜血的剥削。从捡垃圾的老太太的灵魂里可以见到拜金主义，从热恋男女的言语中，可以见到仁义主义，从看守城门的卫士的举止中，可以晓得公理掌握在上层贵族之手中，应为公理主义了吧。呜呼，公理在这个城池就是拥有金钱剥削者取得的胜利。正当我思量之时，忽见一束刺眼的光芒，从殿门的额上放射出来，我定睛一看，上写道：“公理殿”三个大字，旁边还注明一行细字：“你付多少金钱，公理就会多少斤;你拥有多大权力，公理就会多大威力。”----臣涂浩题。我看罢，不仅暗笑道：“当今有此等小人，此等祸国殃民之人，那得君主不虚伪呢?”

　　说罢，忽见从殿里走出一个秘书员，她可真是前凸后掘，走路摇摆，美得冒泡哩。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支速记笔和一个小本本，笔尖刷刷的在本本上划动着，口中喃喃自语道：“呵呵，男人也有公理，女人也有公理，君主也有公理，臣子也有公理;你为它而激进，我也为它激进，全城人都变作公理的狗奴才。昨日，我家君主为西方的赛西施建造的精美宫殿已完工，昨夜，为她暖房，为她摆酒在新宫殿中哩，酣饮了一夜，真不知是相爱，还是献媚哩。即时取出一面青铜镜(注：君主本人并不晓得，认为是高唐镜，其实是照妖镜)，君主让赛西施立在左边，他自己站在右边，两人并肩照镜。君主尽管喝得嘧啶大醉，但是却还称赞赛西施长得标志，我想他已双眼迷离，看不得东西了吧。然而镜中之物却是一个瘦弱的男人与人头蛇身的妖物。君主回转头便问我辈宫人，当时几百名宫女和几十名秘书都齐声答应道：‘果然是绝世搭配，郎才女貌哩。’君主大悦道：‘赏…赏…赏……’之后眯缝着眼，又举起酒杯，干下一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起身看墙上的油画，画上是一位西方美妙俊秀半身赤裸的少女像。他开口笑道：‘此是本君的赛西施。’赛西施又指着亚当夏娃的裸体像道：‘此是君主与我。下个月是三月初五，却是我的生日哩。’君主大笑，又喝了一杯。这个腐败醉君主，面色有些红润，脑袋摇摇晃晃，犹如莫有脖子一般，脚也是离了歪斜，总而言之四肢麻木了，头脑简单了。一个完美的睡罗汉的姿势，躺在赛西施的身上，君主自然自语道：‘好个雪花肉垫。他好不高兴，有这等美妙的女人任我躺塌，我是捡到大便宜了，就是江山失去，我也认可了。在我清醒之时，喜欢百姓管我叫公理天子;在我醉酒之时，却喜得爱妃叫我醉花天子，我是何等快活。’他环顾四周，问那些宫女们道：‘此等中国与新中国相比，哪个让你们感到幸福呢?’宫女们答道：‘当然是此时的中国啊，真乃蓬莱仙岛，逍遥自在，又遍地是公理，真国民之大幸呀。’‘哈哈哈哈，赏，赏，统统的给我赏’君主激动的叫嚷道。然瞬间他又面色忧伤道：‘只是自从旧中国建立以来，前几代的君主也多，做公理天子，酒醉天子和风流天子也不少，然而到如今美酒去了，美女去了，公理去了，君主也去了，唯有宫殿还在，若干年宫殿是否也会消去呢!不要再说秦.汉.三国.两晋，即便我是三皇五帝，我是旧中国第一个开国君主，拥有很多东西方美女，美酒，也可不用吹灰之力得到公理，享受快活的生活，建造起很多中西结合的楼台殿阁，其中就有一个叫中宫的宝殿。这个宝殿真是造得整整齐齐，尽管看上去葱葱欣欣，潮流新颖，骨子里却还是旧中国，是怎么装潢也是掩盖不了的，然而做些表面文章却是必要的。你看那上面和田玉的窗框，镶嵌着夜明珠溶液做成的窗户，整个中宫的外墙上尽是紫檀，沉香所制的格子，上面雕刻着西方圣经上的故事;西边有一个长廊，可以望见红太阳西落，真是夕阳美景啊，长廊的扶手竟是金缕紫香檀。在中宫的花园中春季有翠美芙蓉，冬季有粉肌梅花，夏季有蝉鸣枝头，秋季却是寒蝉凄切，见者无不目艳，闻者无不心动。这哪里是旧中国的美景呀，竟是新中国的景象哩，此景我不会独自享用，我要命令臣子们把这奢华和扉靡的小资盛世带到民间，让人民也麻木吧，故旧中国才能千秋万代啊。这是甚妙的甜美的剥削方法了。’昨日，君主让我在公理殿外记录他的功德，为他编写传记，我拿起笔不断思索着，目光在殿外短墻望望，只见，有一座抽象的雨花楼台，楼台上灯红酒绿，时常从里面冒出圆环装的烟圈，由小变大，弥漫整个宫殿之上，最后遍及整个城池，楼台下面竟一片荒草，没有一点生气，再回望云烟，烟雾更加密集，隐隐绰绰，使我犹如有目盲人，使宫殿之中众人和整个城池的人民也尽沦为睁眼盲人，唉!我们都见不到事物的外表，何谈它的本质哦。可是君主却道：‘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嘛。’唉，曾经楼台之上的烟雾是几缕微烟，如今确实千千缕浓烟;潜龙在渊，飞虫伏地，这是好笑的一件事情，万物都要服服帖帖的享受公理的待遇了。记得旧年正月之际，从大洋的另一面来了一个捭阖传教士，他说的话倒是有些值得领悟，他知道君主喜那幅半裸洋妞画，这也是君主接触西方事物的朦朦胧胧的开始吧，其实他喜得不是西方的事物，而是西方的政制吧。因此传教士进献一幅画，叫做《共富图》，君主问道：‘共富在否?’传教士道：‘共富的大限短暂，也许大概也就五千年罢。’君主感叹道：‘他的寿命有五千年也就够了。’传教士道：‘恐怕君主享有它的一部分寿命，也可以颐享为富贵了。暴力富裕有四百年，口舌富裕有五百年，公理富裕有五百年，醉酒富裕六百年，禁言富裕九百年，拜金富裕九百年，土木富裕三百年.....零零落落筹到一起是五千年。’我那天做着速记，尽管听得一清二楚，却一句也知不道传教士之话。后来我翻史书查找，询问通晓历史之人，方晓得，原来《富裕图》，便是西方之国步入小资盛世的开始。”她说罢写写，写罢说说。

　　我突然听得《富裕图》三字，我暗想：“富裕如何取得?我倘若有这幅《富裕图》，逢着有贫困的人，预先让他们观之，其心也落地了。呵呵，他们不也想省些力气，从而成为拜金的人吗?那么，我是否应将其偷得来，进而成全他们呢?”

　　唉，哀哉!

　　........

　　一篇《风言风语》完毕，前言不搭后语，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梦境。唉，救救被《富裕图》迷幻的人们罢!

　　二零一五年三月二十一日

　　病人的挚友：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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