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露天电影的故事--看《卖花姑娘》

　　1972年秋天，一部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在我们公社上映。

　　片子先在公社所在地的村子放，然后是一个村接一个村挨着放映。轮到我们村时，天气已经凉了，放映员老刁在村主任家吃罢猪肉臊子扯面就出来放映，刚开始放《新闻简报》，叫“加演”，放了又放，人们就纷纷嚷：“放正片，放正片!”老刁只好卸下来换上正片，《卖花姑娘》就开演了。

　　影片一开始是朝鲜三千里锦绣河山，树木森森，大河淙淙，但越往后看越不对劲儿，地主残酷剥削农民，放高利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当看到花妮的父亲因交不起租子而遭到地主皮鞭毒打时，社员们脸上都流着泪。我旁边的申大叔更是老泪纵横———他解放前靠吃糠活，毛主席来了才吃上饭。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银幕，看到花妮的妹妹饿得不行，捡地主婆吐出的枣核吃，狠心的地主婆竟端起一锅开水泼到她脸上烫瞎了她的双眼的时候，大家再也抑制不住了，整个场上哭成一片，老太太们哭得最厉害。墙根下，谷草堆上到处都是哭的人。站在后面躲躲闪闪的是村里的几个地主分子，朝鲜的地主压迫人，他们也感到脸上无光。村里规定新片要放第二遍，《卖花姑娘》也放了两遍，大家活生生也哭了两遍。只有放映员老刁没有哭，端着杯子在喝水，时不时地发出叹息声。

　　那天是望日，月亮明晃晃地照着。老刁收拾机子又要赶往李家庄演，那村的毛驴车已经栓在银幕下边装载放映设备，但社员们仍不肯散去，大家都恨不能立即飞到朝鲜，为花妮一家报仇。队长满囤愤恨难消，就扛上锄到牲口院里出圈，其他人也跟着去了。满囤说，那几日社员们有使不完的劲儿，一天胜干几天的活。

　　第二天我去上学，校园里刷上大标语：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学生都集合起来，听贫协主任讲话。他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朝鲜的地主也不比中国的好多少。我希望你们长大了参军到朝鲜，替我捎句话给花妮她妈。”好几天了，花妮那凄苦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卖花啦!卖花啦!”

　　后来我才知道，岂止是我们那村子，整个神州大地都是一片哭声，一部《卖花姑娘》使整个中国落泪，以至于朝鲜向我国索要翻译版，探究这片子为什么在中国反映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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