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闷三儿和梦三儿

　　白果林文艺(试二-1)

　　1-[短篇小说]

　　倪剑雄：闷三儿和梦三儿

　　这两句话是成都的俗话，讲的两种小娃娃。

　　小娃娃都千奇百怪的。有的小娃娃始终不会笑，喜欢拿眼睛非常专心地瞪着人看。你笑眯眯地拿个小黄鸭在他眼前晃悠，然后反复对他说：“笑一个、笑一个……”。可他才没心思看你的小黄鸭，而是就看你这个叔叔今天咋的啦?没正经事干了?在那儿对我比划啥涅?

　　然后你还那么耐心，继续说：“笑一个笑一个……”。折腾了半小时、半天、一天，他还是不笑。你再折腾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这孩子就对你冒火了，忽然就大喊一声：“你有病啊!还拿我当小娃娃!”

　　——这个时候，这个孩子已经是个管事的了，管理着一个QQ群。

　　而且，说不定就是我们群。

　　这个不笑的人，就是闷三儿。

 

　　什么是梦三儿呢?

 

　　小娃娃多数总是爱笑的吧?有时候笑着总要流些口水吧?口水会流到下巴吧?会流到胸口吧?会流到肚子吧?会流到腿上吧?会流到他小老爹的裤裆上吧?

　　——他爹没上班，正抱着小儿子忙上网，在QQ群开会讨论文艺呢。

　　忽觉裆下一凉，屁股一夹就抱着儿子跳起来。他儿子还在呵呵呵的笑。他小老爹勾下头往自己腿上、凳子上找半天，又一路往上百度搜狐，才找到孩子嘴角。就猛然醒悟，大声对里屋娃娃他妈叹气：“你看你儿子，还没说话就这么多口水。要长大了，跟你似的成天唠叨，还不把他老爹淹死啊!”就起身去给孩子擦胸口、擦嘴巴、换衣服、换裤子。放下孩子找小衣服的时候又跟孩子妈争几句。忽然一上火，两口子就打一架。结果孩子妈可不是好惹的，被压在床上还大声喊：“臭小子，你敢!快放我起来!”

　　孩子他爹又忽然不来气了，看老婆脸上被憋红的蝴蝶斑，就耍起了厚脸皮，说：“亲一个亲一个……”。可他老婆把脸往一边一背，说：“不行，儿子看着我们笑呢!”

　　果然，那娃娃还真坐一边呵呵呵的望着他爸他妈直笑呢。

　　当然，口水又流了一枕头。

 

　　小娃娃还会哭吧?有时候半夜也会哭吧?

　　我见过哭起来简直不得了的小英雄。刚开嗓那一分钟的嚎比警报还吓人——你就简直听不出是人在嚎还是警报响了。没听到后半嗓，你的骨头都快被电碎了!没听到他第一声开嗓嚎完接着那段带哭腔的喘，床上当妈的也不再象当妈的了，裹着被子就往一边滚，接着带着哭腔直叹气：“——我的小祖宗，你成天嚎个啥啊!我明天还上班呢!”。书房里当爹的已经不再是当爹的了。人家正在群里认真发言呢!听着儿子这样哭嚎，只好起来去看，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打算去冲点奶粉。“有什么办法嘛，她明天还要上班呢!”

　　边冲奶粉边听见娃娃在里面哇哇的哭。搅着奶粉走进卧室还听娃娃在哇哇大哭。伸手把娃娃揽进怀里，娃娃仍旧在哇哇大哭。把奶嘴放娃娃嘴边，他照样哇哇大哭。挤几滴奶水进去，哇哇大哭的娃娃的哇哇一点没收敛的意思，奶水又随着他嘴角流出来。

　　“切，你还不吃啊!半夜你在嚎啥啊?”

　　然后瞪起恶狠狠的眼睛，问罪犯似的说：“你吃不吃?!”又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哀告：“你就吃点嘛!”表情做了一百多种。可那娃娃根本无动于衷，拉直了嗓子、鼓足了浑身的劲，无比顽强地继续“啊……啊……啊……”

 

　　蜷缩在被子里的孩子妈本来都快死了的，这时候回光返照似的呻吟着喊了一声：“换尿布!”当即又休克了。

　　等苏醒过来，回头看看她儿子跟老公仰八叉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床下，睡得满脸幸福。

　　出门见书房里的电脑还开着，里面正人气兴旺，一大早什么长话短语奇闻怪事真象谣诼都出来了。

　　本来她想去把电脑关了就走的，但满肚子正来气，就到那群里去发了三个字：“都去死!”

 

　　小娃娃会不会放屁?——我还真没听见过小娃娃放屁，你们听见过没有?

　　要是你们家小丫头上厕所，一会儿又提着裤子跑卧室对你说：“妈妈，刚才我放了个屁，你听见没有?”你会怎么想?

　　你肯定会哭笑不得，来气的说：“你咋提着裤子就往外跑啊，你不要羞羞啊!”然后叹一句：“这丫头!”

　　小丫头又赶紧咚咚的跑回厕所。没一会又跑过来大声喊：“妈妈，你听见没有，我又放了屁?”

　　没一会又从厕所探出头喊：“我还在放屁!”

　　“我看你真是在放屁!”这下你就来气了。于是起身走到厕所，边嚷嚷说：“便便解完没有?解完了出来!呆厕所里干吗!”

　　结果一进去，就见你小丫头光着屁股正在用脚往地上一个粉红色的东西直踩呢，边踩边说：“放屁，放屁……”

 

　　原来是一只橡胶“放屁狗”。你买回来的古代级的旧货。你象女儿那么小的时候就玩这个。那天去旧货市场淘书，结果看见这个小玩具狗。居然成色还可以，觉得旧东西就是好、就是后现代、就是生态、就是环保，就花一百买了下来。结果没想到拿回来，自己小丫头果然很喜欢。但不是喜欢把这个古旧玩意儿贡在那儿，而是喜欢拿下来捏弄，听狗狗放屁。一次回来看见她在捏，二次回来看见她还在捏，三次回来见她还在捏，你就来气了，“你就会糟蹋东西!”一把就把那个放屁狗夺过来，转身放衣柜顶上去了。可没想到，这个玩具狗后来被窜进来的隔壁小咖啡猫碰了下来。小丫头捡到手就开始跟你恶作剧起来。

　　再看看地上那被踩的玩具狗，已经被从古代级踩到远古级了。你当然就不免要给小丫头屁股两巴掌。

　　——结果孩子一哭，你还有啥心情上网啊!

 

　　真的，他们当时都正在上网，而且都在一个群里，而且说不定就在我们群。说不定他们因故离开或者“都去死”的时候，本来正在开重要的讨论会，讨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打茅于轼的具体作法之间的关系。而且说不定管理员正好是闷三，而且闷三当时正瞪着俩眼珠子来气，正在责备大家开会没组织没纪律没心肝就跟我似的。结果话还没说完，居然见这三个小老爹小老妈忽然又骂人了又哑巴了又离开了。他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怒之下干脆把这些群员全踢了。心里还嚷嚷说：“你以为你们都是老爹老妈啊，那么难伺候!”结果，他今天踢三个，明天踢三个，后天踢三个。没踢几天就把群员全踢完了。于是这个群，就死成我们群的前生了。

　　当然，我们群其实没有前生。但是，我们群真还有不少那样的小老爹小老妈们。因为，我们群员不少就是那个年龄段的，并且差不多都是小资。

 

　　——而那三个不懂事的娃娃们，就是梦还没醒的梦三儿。

　　（2013-10-31，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