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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长城: 微小说《偷牛》

2019-06-21 09:06:04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朱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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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4月,我因家事,从海南回了趟湖北。湖北号称鱼米之乡,千湖之省,自古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美誉,历来是川豫移民的富足梦乡。

  我家是紧靠鱼米小镇街道附近的水稻乡村,那里稻田无垠,河叉纵横,离街道又近,进可经商创业,退可耕种养殖,是古时封过太子的钟瑞祥福之地,勤劳致富的理想家园。

  那年,我一到家,隔壁的“禺老三”就过来和我说话,他从爸姓禺,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禺老三。禺老三35岁,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瘦削的蓝军外衣,腰里用根麻绳系一条灰不拉几的裤子;头发脏乱无力的扭曲在灰蒙蒙的额头上,双颊凹陷,两眼无神,瘦小的鼻子上随时滴下一两滴失控的鼻涕,他不时失神的用手擦拭着,像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当时,我正在家制做一个铁锹把,准备趁回家,把一些空着的荒地种上“对节树”――当地正流行的特色盆栽风景树。

  禺老三来后,从破烂口袋里摸出一盒硬盒红金龙香烟,递给我一支点上,和我漫无边际的聊着,我2000年左右结婚来到这个村,那时他也是刚从河南信阳移民过来,我们都算是“外来人口”;又加上他家兄弟姊妹五个,他最小,最贫弱,仅分到4亩地和父母留下的几厢摇摇欲坠的土砖瓦屋,30多了还孤身一人;而我也是兄弟姊妹六个,我最小,家贫,不得不入赘;所以我们算得上是贫贱之交,很谈得来的朋友。

  禺老三一见我就用浓重的豫西南口音问我在海南打工的情况。

  “大成,你在海南赚钱不?”禺老三迫切的问道。

  “还行,”我们镇由于离河南较近,自小常常接触河南移民,所以也会时不时带一两句豫音,“你想出去打工不?”

  “不,我啥也不会。”禺老三自卑的说,烟嘴嚼在嘴角上,口水顺着烟嘴流淌,举手投足间无不透漏出生活重担的压力。禺老三小时没钱读书,至今名字都不会写。

  “那你想不想去海南?”

  禺老三踌躇了一会,没有回答我,而是机灵地忽然转移话题,微笑着说:“大成,我带你看牛去?一百多头水牛。”

  “真的?怎么会有那么多水牛?”我不禁半信半疑吃惊的问。

  禺老三的话让我十二分的怀疑,二十年前,那时农村还没有机械化,作为牲口劳力,几乎家家户户喂牛,一家最多也只喂过5头牛,后来农村实现机械化,牛早就慢慢绝迹了,如今,几个村子加起来,还不知有没有一百头牛?

  “不信,我们去看,隔壁村的“牛大李”正在河滩上聚了一百来头牛,申请养殖扶助款,审核验收呢。”

  “牛大李?不是邻村专门杀牛的屠户吗?怎么会成了养牛的了,还开了养殖公司?”我好奇的问。

  “屁,他养个屁,都是向附近几个村庄租来验收用的,一百元一天的租金……”禺老三愤愤不平的嬉笑怒骂道。

  “那怎么能通过扶助款验收?”我懵懂的问。

  “那还不是当官的动动笔批个条子的事。”禺老三眼光忽闪着说。

  “那不是骗扶助款吗?”我气愤的说。

  我一听禺老三的话,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跟着他往河滩走。禺老三一路抱怨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干活吗?”

  “为什么?”我问。

  “有权人有钱人批个条子就能吃喝不愁,一个零头就够我们穷人干一辈子……”

  禺老三不时无奈的抱怨着。我虽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能开开玩笑,调济他郁郁寡欢 ,牢骚满腹的情绪。

  我们说说笑笑的来到河滩上时,可人们早已经散去了;九曲回荡的小河,莽莽苍苍荒草连天的河滩上,只留下几十趴臭气熏天的牛粪和杂乱无章的牛脚印,间杂着几辆各种轿车的车辙。

  “其实,这个河滩养牛的确不错,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禺老三没看到牛群,有些失望,禺老三无精打采的,我却浮想联翩的说。

  回到熟悉的,广袤的河滩,想象着一百来头如云的牛群,回忆自己出门在外的艰辛劳顿,禁不住触景生情。

  “要是我在这河滩上拥有一百头牛的牛群那咋?可美!那叫一个像云一样多的牛群……”禺老三也无限神往的感叹道。

  “你可以养啊!”

  “可我不懂?”

  “你可以学啊。”

  “我没文化。”

  “你可以看光盘啊。”

  “可我哪来的牛?”

  “牛,可以繁殖;大牛生小牛,小牛养大再生小牛……千千万万,不就牛群如云了吗?”

  “可我没有母牛……”

  “你可以去买。”

  “我没钱。”

  “你可以申请扶助款。”

  “可我没有一百头牛的规模,不能申请扶助款。”

  ……

  2018年3月,我又回湖北,我老婆想边在海南打工,边把农村的田种上。这次回家,我给禺老三带了点特产,决心劝说禺老三到海南开个小煎饼烤豆筋店,还给他带了一盘制作煎饼,烤面筋的科普光盘。这些年我在海南开小煎饼豆筋店生意一直不错,这年头粮价低,进城务工是潮流。

  我一到家,惊奇的发现禺老三的家大变了样;土砖屋推倒了,做了五六间灰砖瓦房,猪舍,仓库,门前还打了水泥稻场……我不禁放下行囊,径直来到禺老三的家。

  禺老三这时正在在漂亮的柏树芯饭桌边赔孩子写作业,手里钳着支“黄鹤楼”。只见他小平头,臧青色西装,白白胖胖容光满面,一副神清气闲的模样。禺老三见了我仍然是客气的给烟,热情的攀谈,只是不知为什么,谈话间多了些遮遮掩掩,闪烁其辞。

  “禺老三,几年没见,你的房子都做了,婚也接了,孩子也四五岁了?。”

  禺老三沉默着不说话,尴尬的只是吸烟,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喔,你在河滩养牛群,发了?”

  “没。”

  “那你到底咋弄的房子,我,你都保密?不说?”

  “村里帮助做的。”

  “村里?”

  “村里扶贫,我家被评上了。”

  “谁帮你评上的?”

  禺老三又陷入了沉默,这次是死活不开口了。

  “禺老三,你再不开口,兄弟我可给你急了!”

  “你问这个干啥?以后你就知道啦!”

  “禺老三,什么事,还非得以后知道?你他妈就没把兄弟当兄弟!”我禁不住大声嚷嚷道。

  禺老三见扭不过我,只好坦言:“我(家)老五帮我办的。”

  “你(家)老五?”

  “他现在在村里搞扶贫工作。”

  “怎么申请?审核?”

  “不知道?”

  “我又不申请,就想听听?你不说,我今天就在你家不走了。”我笑嘻嘻的耍无赖说,软磨硬泡。

  最后,禺老三只好笑嘻嘻,轻描淡写的说:“不就是动动笔批张条子的事。”

  “那你还想去海南吗,我们一起开煎饼店,去不?”我惶恐不安的问。

  “不了,我一走,扶贫款就没了。”禺老三有些不耐烦的喷着烟雾说。

  “扶贫款才几个钱,你不想赚大钱?”

  “不了,你看你,出去才几年,头发都白成这样,满脸风尘……你看我,一根白发都没有,皮肤比你还白,人要看开,放下!”禺老三的眼睛狡黠的眨巴着说。

  ……

  一次巧合的机会,我的一个边角小田由于错过了机会,无法机械耕作,不得不去一个附件的亲戚――老信家借牛,老信和禺老三一直关系密切,他和我讲了禺老三偷牛和评上扶贫户的事。

  原来,禺老三自从那年和我去河滩看牛群以后,一直梦想拥有一条母牛,然后繁殖,大牛生小牛,小牛长大再生小牛……繁殖成一个有一百条牛的牛群……

  直到有一天,老信的朋友老旁去外镇喝喜酒,因为家里没有牛屋,把他的母牛寄养在老信家。禺老三恰恰在老信家玩儿,他看到老旁的母牛,禁不住见财起心。半夜里,他悄悄潜入老信家,把老旁的母牛偷走,牵回家。

  老信家的狗子吠叫了半夜,老信起床,很快发现老旁的母牛丢了,便一边四处找牛,并立即打电话告诉老旁。牛是老旁的命根子,他连夜赶回家,在路上恰好碰到了牵着他的母牛的禺老三,立刻报了警。

  后来“老五”向同村的人老旁求情,到派出所把禺老三领出来。几年后,“老五”担任了村里的扶贫工作,他帮禺老三和老旁都办了扶贫手续,帮禺老三砌了房,接了婚;又帮老旁砌了牛屋……

  “老五”是谁?“老五”是禺老三的五妹夫,也是信阳移民,大家习惯顺禺老三的排行,叫他老五。

  2019―5―26(该小小说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拒绝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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