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交桥下

立交桥下

 

一

 

雾霾蒙蒙，

冷风森森。

在中州大地上，

在楼宇林立的郑州城，

中州大道的

一座立交桥下，

挨着一个桥墩，

水泥地上，躺着

一位露宿的农民工。

躺倒二十多天了，

是饿？是病？是冻？

那天，11月30日，

停止了呻吟，

没有了气息，

没有了体温。

 

二十多个倒下的日子，

多么难熬的过程！

送饭的好心人，

送水的好心人，

电话，一次又一次，

打到110，

打到救助站，

打到120……

 

急救车来了，

救助站来了，

来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还是查对生死簿的死神？

下车看了问了登记了，

又都走了，

丢下无依无靠无医无药的

孤苦病人。

 

流浪猫，流浪狗，

见死不救也于心不忍；

冷血呀，这样

冷血地对待

公民的一条生命，

真叫人寒心！

 

也许，从钱眼看来，

又另有别论——

一个倒下的露宿族，

肯定不是

可以生财的

一尊财神。

 

总在零度上下徘徊，

这初冬的气温。

农民工得到的

关注度，

也近乎零。

 

 

二

 

铺盖挨铺盖的睡伴，

也不知道他的大名。

打过招呼，凭口音，

只知道他是杞县人。

 

无需姓名的，普普通通，

一个露宿族的农民工。

晚上，钻进自己的地铺，

天亮，起来揽散工。

只要有雇主招手，

要雇一个临时工，

揽活人，就一窝蜂儿

把他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不问工种，不讲价，

但求被雇主看中。

 

伙伴间，潜在着

把自己贱卖出去的竞争。

 

他们，参加不了

起眼的工程，

经不起拖欠工薪。

擦干汗水就点工钱，

张维迎教授的

待富者们，

先得支撑

一个贫困的家庭。

 

他们，弱者中的弱者，

单干的散兵游勇。

 

单干的散兵游勇，

在郑州，却凑成

一个个可观的阵容。

立交桥下，高架桥下，

有些地方挤着上千人，

这些最廉价的

劳动力，

构成郑州

一道道风景。

 

在他们中间，

病一个人，死一个人，

谁有工夫过问？

谁有心情过问？

困境，像寒冬，

能把流水冻成冰，

困境，冷却他们的热心

冷却他们的温情。

即使谁眼眶

噙着泪水，

眼聙也空洞着

冷漠的眼神。

 

有谁责难他们

麻木不仁，

只因为自己

还没有

陷入他们生存的困境。

 

 

三

 

刘红卫桥下枉死，*

震撼社会的同情心。

有人来现场祭奠，

燃放鞭炮送他一程；

更多的人，把目光

投向整个露宿族，

来到桥下

送衣送被送爱心。

官方

敷衍塞责的调查报告，

更招来一片骂声。

 

媒体上，热议

如何如何健全机制，

为救助系统

如何如何修补漏洞。

 

热心人哪，

露宿族心领了，

你们的一片好心！

 

制度，再健全再好，

怎敌得过

没有服务精神

没有爱心

没有人性的执行人？

制度，终了

还沦为一纸空文，

点缀政绩的花瓶。

 

如果，如果

工农大众，

从神圣的宪法

流落劳动力市场，

又沦落为

过剩的劳动力商品，

他们，像贱卖

也卖不出去的

遍地堆放的

大白菜、苹果、脐橙，

烂了，烂了

也难得有人问津，

——这，对于降低成本，

最大化利润，

提供何等切实的保证！

 

王座上的资本，

会与谁弹冠相庆？

 

热心人哪，纵有

再好的救助系统，

将何补于

漏洞百出的

资本主义系统？

放眼全城，

立交桥下，

会有多少露宿的农民工？

 

        2012/12/9

       

    * 据调查，死者叫刘红卫，杞县圉镇梁村人。在家留守的，有60岁的父亲和10岁的儿子。妻子早已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