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了，宋老头发神经，放开嗓门用一种很奇怪的调子唱道：“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宋强闻声走了过来：“二伯。您起来啦？”
“起啦，起啦。我得赶紧给李杠精的那小子上课去。你在家待着。晚上回来我接着给你讲写作。”
宋老头开门就走。才走了几步，突然浇了一头水，宋老头大声喊着：“楼上谁泼水啊？”抬头一看，才知道是下雨了，赶紧往回跑。宋强拿着伞迎了过来：“我正要跟你讲要下雨了，你却把我关门里了。我拿伞追了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让您挨淋了。”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连个招呼都不打，害得我淋成了落汤鸡。”回到家里，宋老头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还要去李杠精家。老太婆说：“让宋强陪你去。要不就不准你去了。”
宋老头连声说道：“好好好，让宋强陪我去。他跟着听听也不错。”
到了李杠精家，李博士已经沏好了茶等着呢。
“下雨了，我怕您老不来了呢。”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怎么能不来呢。这是我侄子宋强，在部队当文书。探亲回来专门向我请教写作知识呢。这小子，就是好学。”
“幸会幸会。”李博士向宋强行了拱手礼。宋强正在把手伸过去，又赶紧收了回来，也学着李博士拱了拱手，闹了个大红脸。
李杠精招呼大家坐下。宋老头端了个讲课的架子。
李博士说：“读了您的隐喻小说，我长知识了。宋老果然博古通今。”
“过奖过奖。其实我不只是博古通今，还学贯中西。”
李博士一下子给堵住了，不知该接什么好了。
李杠精插话说：“你那不叫学贯中西，叫翻穿皮袄过草原——装羊。小孩本来想奉承你两句，你还真就拽起来了呢。我看你是属黄瓜的——欠拍！”
宋老头睁圆了眼睛看着李杠精，愣住了。
“看什么看？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你不想好好讲就给我鸡蛋张爪子，连滚带爬。”
李博士吓得赶紧站起来走到老爸身边按了他一下，又对宋老头说：“对不起对不起。俺爸中午贪杯了。”
宋强也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宋老头却噗嗤一笑：“瞧你，吓着俩孩子了吧？咱俩斗嘴也得分个场合。别在孩子面前失了身份。”
李杠精也笑了：“谁让你装逼的呢？还说自己最烦人装，我看你是没逮到机会。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你给俩孩子好好讲，讲得不好别说没有酒，连水我都不给你喝！敢搁我面前装？”
“好好好，你一边歇着去。这里没你啥事了。我和俩孩子探讨学术，你不懂就别瞎搅和。”
“儿子，你给我好好听着，要是你宋叔讲得不好回头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李杠精说着回他自个儿的房间摆棋谱去了。
“铁拐李借尸还魂的故事你听说过吧？”宋老头劈头来了一句，把李博士问得一愣一愣的：“你是说元代杂剧《吕洞宾度铁拐李岳》那一出吗？”
“对，就是借尸还魂。”
“您啥意思？”李博士如坠五里雾中。
“你的书里不是还提到了魔幻小说的隐喻吗？”
“是啊。怎么啦？”
“可你知道中国魔幻小说是从哪里来的吗？”
“作家写的啊。”
“你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是借尸还魂来的。”
“这，这从何说起？”
“知道中岛敦的《山月记》吗？”
“知道啊。根据中国的‘李徵化虎’写的小说。您到底想说啥？”李博士越听越糊涂。
“我这么跟你说吧。战后日本的国民精神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孤独迷茫、颓废情绪蔓延。这个时期出现了一种‘翻案文学’和‘无赖文学’。所谓翻案文学其实就是改编文学、仿写文学。通过模仿和改编别国的古代文学作品而创作出来的，其中就包括改编中国的古代文学作品。与翻案文学齐名的还有无赖派。他们用自嘲式的手法来揶揄人生，抨击社会，并且对未来有着悲观的渲染。中岛敦的《山月记》就是翻案文学的代表作。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太宰治的都是无赖派骨干作家。川端康成口含煤气自杀，三岛由纪夫剖腹自尽，太宰治则自杀过5次。他们是日本经历了从狂热到迷茫颓废的国民精神的生动写照，因此在日本社会有着很强共鸣。”
“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和我的书有关系吗？”李博士的眼中充满着迷茫。
宋老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慢吞吞地说：“我们中国‘10年’之后，也出现了从狂热转为不安与困惑彷徨心态的思潮。一些作家便有意无意地‘以日本为师’了，形成了一股伤痕文学的潮流。最初的《班主任》和《中国的钥匙丢了》还带有自发反思的性质。后来这股潮流被西方某些特定的势力所看中，开始有意地加以引导、扶植，终于使伤痕文学发展成了‘魔幻文学’，全面否定30年并试图彻底否定从上世纪20年代以来的全部人民革命的历史。于是就成了一种彻头彻尾的以‘饿’为口号的‘反攻倒算’文学。”
“你！”李博士脸涨成了紫猪肝，拍案而起。
李杠精从里面走了出来：“今天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吧。喝酒。”
李博士低着头跟进了餐厅。
一桌菜很丰盛。李杠精说：“到了饭桌上就只准风月谈了啊。来来来，都举杯，为我和宋老头50多年的老兄弟情义，干杯。”
2022年7月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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