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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罗:钱理群好玩吗?

2011-08-20 10:24:15  来源: 作者博客   作者:摩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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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位好友对我说,你这人不好玩,又不喝酒,又不抽烟,不打麻将不打牌,连足球赛都不看,没情趣。我对这朋友的话颇有同感,从此认定自己不好玩。

后来认识钱理群老师,感觉他除了有时看看足球赛,其他方面似乎跟我差不多。心想总算找到同类了,暗中为此高兴。

交往时间长了,慢慢觉得钱老师其实挺好玩的,也许每种类型的人都自有其好玩之处。这里姑且介绍几件趣事,让朋友们帮我判断一下,钱理群是不是真的好玩。

钱理群对黄段子不开窍

1998年某日,在大兴黄村的一家餐馆里,一位跟钱老师年龄相当的长者一直在说笑话,其中参杂着若干黄段子。那位长者说,一个男人,要是没有几个女人指着他的脊背骂他坏蛋,就不是一个有出息的男人。我们几个年轻人听着,不知如何应对。那位长者似乎感到寂寞,特意逼钱理群表态。他说:“钱公,你觉得我这话有道理吧?”

钱理群回答道:“当然,每个人都是多面体,一定有人说他好,也难免有人说他坏。”

他话音刚落,一桌人笑了个满堂宏亮。钱老师有点茫然地问我们怎么了?我对大家说:咱们就别为难钱老师了,他这方面可真不开窍,以后咱们慢慢给他启蒙吧。

钱老师只好跟着我们笑,他是不是明白了笑的缘由,我一直不知道。

有一年他跟一个旅游团去俄罗斯旅游。俄国导游在车上给客人们介绍俄罗斯小姐的行情,有的游客热心打听更详细的情况。钱理群忽然大吼一声制止大家,他慷慨激昂地说:“俄罗斯女性,是圣洁的女性,你们来旅游,就是为了玷污这些圣洁的俄罗斯女性吗?”

大家自然不好反驳他,但是从此没人理他,干什么都爱躲着他,他的旅游成了孤独之旅。

钱理群在学生面前打盹

钱理群让我最佩服的本事,是他随时能入睡。只要疲劳了,他一闭眼睛就能睡着。睡上那么一小会儿,也许只有十来分钟,就自动醒来。这时又精神抖擞了,可以接着读书写作,或者跟朋友讨论问题了。

有一次我对他这种本事称赞有加,他说,有时候学生来访,如果学生的谈话激不起他的兴趣,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觉得很对不起学生,可是他这毛病还没法改。

十来年前的某一次,钱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今年要出版八本书,都快成“学术明星”了。他说学术明星,明显是自我调侃。这么多的著述,跟他随时打盹的本领密不可分。

钱理群登一座山见两个顶

钱老师为人为学都实在,跟人相处满怀热情,谈吐很真诚,说着说着就颇为自我陶醉。跟年轻人相处,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在年龄、学问、社会地位诸方面的优势,所以,他似乎不会刻意表现对于年轻人的关心、关照,也因此,让年轻人少感拘束,较为放松。

有一次我们一群朋友到广东七星岩游玩,从天柱岩下山的时候,钱老师走在我后面,忽然说:“摩罗你怎么秃顶了?这么年轻就秃顶了”。我大笑道:“钱老师真是收获大,爬一座山见两个顶。”

钱老师还感慨说,他跟我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才发现,好像我故意隐瞒真相似的。人家吴福辉老师,第一次见我就发现我光顶了,因为吴老师个头比我高。钱老师却在交往多年之后,才有这个惊人发现,也许是因为他个头比我矮?

但是我跟他坐在一起开会聊天的机会太多了,他为什么发现不了?也许因为他总是陶醉在思想、问题之中,对他人和环境的观察也就较少?

有时候他在外边吃了一顿特殊的饭,回家后师母问他吃了什么,他一样也答不上来,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饭菜上。对钱老师而言,他只吃了思想、吃了问题,而且都是他自己的。

钱理群发脾气

钱老师跟人相处,从来和颜悦色,辩论中坚持自己的意见,也不是那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可是有一次,在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他突然大发脾气,我们无不惊骇。

那是《新语文读本》定稿会期间。经过很长时间的寻找、甄选,大家提供了足够多的古今中外选文。哪些入选哪些放弃,得在这次会上定案。十几位编委虽然思想倾向颇为一致,但是文化修养、趣味、对文化资源的理解和认同,并不是完全没有差异。年长的编委们主张多选中国传统典籍,年轻的编委们主张多选西方文献,而且希望选入一些西方宗教经典。钱老师是主编,双方都给他施加压力,希望最多地实现自己的愿望。

那天上午散会后,咱们挤在电梯里去楼下吃饭。忽听钱老师语气严厉地大声说话,不点名地批评一些人如何如何。我感到意外,仔细寻找导致他发脾气的直接原因,一时竟然找不到。

在餐桌边坐好,他终于冷静下来。他笑呵呵地对我们说,他妻子批评他,该发脾气的时候不发脾气,不该发脾气的时候倒发脾气了。他用这种含蓄的方式请大家别计较。

我私下问他怎么生那么大气,他说两边都给他施加压力,他感到年轻帮还有私下嘀咕的倾向,他就有点不可容忍了。

我属于他批评的年轻帮,我们当时的确有一种忘乎所以的热情,企图把自己的理想、价值观、文化趣味,尽可能多地体现在那一套读物中。就我本人而言,只是陶醉在那种热情之中,一点也没想过会给其他同仁和主编带来什么感受。

事后为钱老师想想,他当时的压力的确不小。幸好有他这样的主编,在两种倾向中维持平衡,才保持了那一套学生读物的中正品味。

钱理群把自己摆进鲁迅世界

某一次,在鲁迅纪念馆开一个关于鲁迅思想的学术会议。一阵仪式性的前戏之后,是几个年轻学者发言,然后再是钱理群、王富仁等“鲁迅学”大腕发言。在鲁迅研究领域乃至整个现代文学学科,三四位学者对我影响较大,钱、王都在此列,我对他们的言论自然很关注。

他们一开口说话,整个会场的氛围完全改变。他们那种热情,那种饱满的意气,那种愤世嫉俗的疼痛感,化作铿锵有力的声音,把整个会场笼罩起来。说到愤激之处,他们甚至颇有决一死战的气概。

这次会议我颇受震撼。

后来经常回味这一幕,我渐渐意识到我们两代人的区别。钱理群、王富仁那一代,似乎一直处于鲁迅的精神和情绪之中,处于鲁迅构筑的文字世界里。所以,他们谈论鲁迅,谈论鲁迅跟中国社会、中国现实的关系,完全把自己摆进去了。

我们这一代人不是如此,既是不能,也是不愿。我们对待鲁迅的态度,是意识到那种距离和差别的,所以谈论起来要冷静得多。

钱理群是写序专家

扯得远了,还是回头来谈谈钱老师让我最为感动的两个方面吧,一是给人写序,一是给人回信。

我认识的前辈学者中,给人写序最多的就是钱理群老师,我也是受惠者之一,我的第一本书就是他给写的序。

一个有上进心的、热爱写作的年轻人,无论他是从事文学创作,还是从事学术研究,都会得到钱老师的关怀和扶持。许多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甚至未曾谋面的人,到了要出版处女作的时候,只要向他提出写序的要求,钱老师基本上来者不拒。

有一次,上海某出版社一位没见过钱老师的编辑,希望请钱老师为一本中学生读物写序,托我出面联系。我说,让我出面反倒没把握,你直接跟钱老师打电话,就说该书作者是个基层的年轻人,想请钱老师提携提携,他肯定会答应。后来那位编辑告诉我,我教的方法果然有用。

前不久韩立勇说,他要出版一本谈论《水浒传》的书,名叫《宋江是怎样当上老大的》,想请钱老师写序,又担心钱老师太忙,问我怎么办?我说,钱老师对你印象很深刻,肯定会写的。

后来韩立勇果然求序成功。他仅仅在电话里谈了下愿望,没等他催促,钱老师已经将写好的序言打印出来,寄到了韩立勇的单位。

最近十几年,钱老师还为一批富于探索精神的中学语文教师,写过一大批序言。他说,这些基层教师,基本上没有话语权,可是他们对于语文教育实际上最有发言权,应该把他们推到前台来。钱老师为他们写序常常全力以赴,往往一写就是两万字。

钱老师学术工作特别多,应该惜时如金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别人写序?可是他把扶持年轻人当做他应尽的职责,当做学术工作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再辛苦也不敢推辞。有时他嘲笑自己是写序专家,可是自嘲中明显带有奉献者的豪情。

我也曾经受他这种精神感染,觉得也应该给比自己更年轻的人写点序。有一次我为了给朋友一本随笔写序,反复研读作品,认真寻找写作角度,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完成。这一次把我弄怕了,以后遇到类似情况就设法推脱。

我想,钱老师不是谁都可以学的,等我到了他那把年纪,再来考虑是不是学他吧。

钱理群给所有来信者回信

给所有来信者回信,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八十年代是文学最受追捧的年代,似乎人人都是文学爱好者。钱老师作为北大的教师,又是最有文学气质的文学研究者,向他投书的人想来不在少数。后来文学不再受关注了,可是钱理群作为思想者、启蒙者、批判者的名声越来越大,许多为国家前途担忧的、为个人命运不平的、在思想上颇有探索精神的各色人等,都爱给他写信。

钱理群把每一封来信都看作一个嘱托,一份期盼,每信必复。许多当年被打成右派分子的人,不但给他写信,还把自己的材料或者著作送给他。钱老师认真对待每一分材料,仔细研究,还为这些一时不可能出版的文字写序言。十几年下来,单是为这些人写的序言,已经攒成一本书稿了。

前些年有一位外地读书人跟我说,他给钱老师写过一封信,不见答复,不知钱老师收到没有,托我方便时问问。我跟钱老师提起此事,钱老师说,他每过几个月就花几天时间集中回信,过一阵那个人肯定会收到回信,凡是来信他没有不回的。

有一年我跟他一起去南昌出差,一位作家专程从赣南山区上犹县赶来看他(估计有千里之遥)。这位作家告诉我,他跟钱老师保持了十几年的通讯联系,他的文学创作,一直得到钱老师的指导和鼓励。他每次给钱老师寄赠作品,钱老师都会认真研读,回信对作品展开讨论。

钱老师干这种义务劳动,实在太多了。这怕是不能用“好玩”概括的。

钱理群好玩吗?或许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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