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如岩石一样坚硬，心似岩浆一般沸腾——读杨松诗词选《岩石的旗帜》

　　迄今为止，我与杨松先生只见过两次面，由共同的朋友罗律师介绍认识，知道他也是一位律师。初见面，就觉得与我以往见过的律师有些不一样，他比较安详，说话慢条斯理，而我印象中律师都是比较健谈，说话总是喜欢“挥斥方遒”的。

　　第一次见面时，他送我一本诗集，是他的诗词选，名为《岩石的旗帜》(时代文艺出版社2014年12月出版,京东商城有售)。

　　

 

　　一位当律师的诗人，或者说，一位身兼诗人身份的律师，如何把律师极度的理性，与诗人极度的感性，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呢?对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

　　第二次见面，他依然是没有展现我认为律师应有的“雄辩”，而仍然是很亲切、很质朴的样子，就像是一位邻家大哥。我想象不到，他在法庭上到底是什么一种表现呢?

　　因为他平时在深圳工作，见面机会不多，所以，我只能通过读他的诗，来了解这位律师兼诗人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了。

　　虽说我不会写诗，也不太懂诗，不过倒是有几个诗人朋友，读过不少诗，包括热烈的爱情诗，轻松的风景事，智慧的哲理诗，娓娓道来的叙事诗……以至于我误以为诗歌都是热烈的、轻松的、雅致的，充满温情的。而杨松律师的诗，似乎显得有些太“硬”，太严肃，太冷峻。打个比方吧，有些人的诗像小河，像鲜花，像树林，像稻田……而杨松律师的诗，像山，岩石堆成的山，尤其像壁立千仞的太行山。

　　杨松律师说，他20世纪80年代就开始写诗。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作品是什么风格，是不是也有花前月下、儿女情长。但到2012年重新写诗，并于两年后将《岩石的旗帜》奉献给读者诗，他的诗已经如书的名字一样，像岩石一样坚硬了。

　　《岩石的旗帜》由“古体词选”和“现代诗选”两部分组成。

　　读“古体词选”时，我曾经一度牵强地以为找到了“律师”与“诗人”的契合点：因为《永遇乐·吊袁崇焕》《水龙吟·咏于谦》。袁崇焕、于谦，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但是最后都含冤而死。莫非，“律师”写诗，是要为他们鸣冤，为他们辩护，为他们平反吗?

　　“一世谁冤，百年谁愧，可愿知邪咒?/”(《永遇乐·吊袁崇焕》)

　　“笑对奇冤，风吹尘土，后人评判。”(《水龙吟·咏于谦》)

　　但是，马上我就自己否定了自己这种可笑的联想。历史早就已经为袁崇焕、于谦平反了，诗人抒发的，是一种悲壮的情怀。

　　那么，在作品中诗人都表现出怎样的情怀呢?

　　“谁道英雄气短，拔剑起洪荒。不畏浮云遮眼，岂让阴霾蔽日，悲啸擎苍黄。”(《水调歌头·赠K》)

　　这是一种壮士情怀。

　　“宁千夫浑指，擂鼓鸣茄。亭下歌哭鹏举，疆场待车发。”(望海潮·保钓吟)

　　这是一种军人情怀。

　　“但有高洁万竿，无绝路，水复山重。”(满庭芳·咏莲)

　　这是一种君子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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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一切，统一起来，其实就是：家国情怀。

　　诗人杨松已经摒弃了那些无病呻吟的花前月下、痴男怨女情调的诗情，而将诗的眼界，透过律师杨松的思考，投射到社会，投射到现实，投射到生活当中。

　　从《岩石的旗帜》作者简介里得知，杨松曾经是一名军人，20世纪70年代在解放军某守备师坦克团服役。所以，在他的诗中，能够展现浓郁的军人气，是在情理当中的。尤其是天天与坦克打交道，那钢铁的轰鸣，那一往无前、碾压一切的气势，不能不给坦克兵的灵魂中一生都烙上勇猛无畏的印记。再有就是，大家知道守备师是什么责任吗?就是当外敌入侵的时候，当其他野战部队还在集结的时候，守备师要拼死守卫在自己的阵地上，要么战胜敌人，要么英勇牺牲，不可以也不能后退。

　　20世纪80年代，也就是杨松写诗的年代，他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军人，然后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从钢铁铿锵的坦克团，到书声琅琅的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从以坦克为武器的祖国边疆的保卫者，到以法律为武器的人民权益的捍卫者，改革开放大潮涌来时，青年军人、名校才俊，该有多少诗情可以抒发啊!

　　然而，诗情呷然而止。在《岩石的旗帜》作者简介中介绍，“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诗，后因工作原因中断”。

　　能让一位诗人停止写诗，那原因只有一个：现实就像一座高山，压得诗情喘不过气来，于是诗人主动或者被迫暂时停止写诗，与现实作抗争或者与现实妥协。

　　从大学毕业后，杨松到了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刑法室工作。应该说，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风光、安稳、前途无量……然而，坦克兵杨松似乎习惯于驰骋，在最高权力机构下属的办公室里有些坐不惯，没有两三年，就放弃“大好前程”，离开北京，到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深圳，当起了一名律师，实打实地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地为维护法律的尊严而战。

　　律师，是与案子打交道的。案子，包含着侵权、损害、不平、抗争……可以说，律师的工作，是与负能量相伴的工作。现实的沉重，责任的重大，需要全身心去应对。也许就是此时，诗人杨松消失了，完全让位于律师杨松。

　　然而，能写诗是一种天赋，诗情可以掩埋，但是永远都不能被消灭。现实的重负，如同火山灰一样，一层一层压在诗情上面，越压越厚，结成岩石，但是诗情也在顽强地生长，在重压里积攒了越来越多的势能。2012年，诗人杨松的诗情，如破茧的彩蝶，如浴火的凤凰，一下子迸发而出，不可遏制。他以“梁山夜雪”为笔名，在百度等诗吧里重新开始了诗歌创作。

　　此时他的诗，充满了沧桑，充满了思辨。

　　“就这样升起来

　　你这面岩石的旗帜

　　用你粗糙的掌纹来抚摩历史

　　来抚摩这本书的封面

　　你会让所有的记忆都显得单薄……”(《岩石的旗帜》)

　　律师杨松的生活感受，经过诗人杨松的凝练加工，就变成了这一首首冷峻、沉重、坚硬的诗篇。或者说，理性与感性，现实与文体，诗人杨松与律师杨松，已经融为一体。

　　杨松的诗有一种沉重的美，生活的积淀厚如岩石，所以他的诗中，我注意到，经常出现“石”。

　　“纯真地驶向远方  又回来

　　让所有的海岛都感到困惑

　　你宁静地围绕着我

　　像围绕着一座礁石

　　直到夜晚  海浪和血液都不再喧哗……”(《你的微笑是给我的吗》)

　　“直到我的枕边  花在生长

　　浪在飞  你再用粗粝的岩石

　　敲打我的额头  我们并不同在

　　我不会熄灭这盏灯

　　即使你山脉的手掌都攥紧了血液

　　每个人的河流都走到尽头……”(《其实，我们并不同在》)

　　那岩石代表什么?我不懂诗，但我以为，也许那是诗人意识中的现实。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现实尽管像岩石一样沉重、冷酷，但是理想的光辉仍然能够熔化岩石，把岩石变成岩浆，裂石而出。如果诗人已经心如死灰，自然不会有诗情的再次迸发。

　　重拾诗歌创作，因为作者的心是热的。

　　多年的律师生涯，一次次为维护法律尊严而战，面对生活中无数的黑暗、负能量，当诗情如火山爆发一样，重新冲出来的时候，透过《岩石的旗帜》，我们感受到诗人岩浆般的激情、诗情。

　　“古体词选”部分，收录24首词;“现代诗选”部分，收录了78首现代诗。我觉得，他的现代诗更加自由、奔放一些。也不是所有的诗像岩石，也有些像是岩石上生长的花、草、树，或者风、水……

　　他这样写风：

　　“在这个世界上要徘徊多久

　　才来到海上

　　展示你的风姿……”(《给即将到来的那场台风》)

　　他这样写花、春天：

　　“而你  你是我永远的花朵

　　和春天  开不败的夜晚

　　和所有的星星一样灿烂

　　你是这大地的根须

　　在苦难中生长

　　在岩石的触摸下

　　以你的渴望呼唤黎明……”(《你是我永远的花朵和春天》)

　　他这样写河：

　　“这条河过早睡了

　　过早地让激情停顿

　　过早地把寒冷的目光

　　低垂在乌云下……”(《这条河刚刚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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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够感觉，那双律师的眼睛，是那样对什么都好奇，深沉地注视着那些他感兴趣的事物，用哲学的思维、用诗的语言，去探究，去阐释。

　　“这世界  其实并不安静

　　缠绵在你耳边的云

　　不是没有声音

　　鱼不是没有语言

　　……

　　涌向地平线  而你的手

　　会一遍遍敲打我的门

　　这世界  其实并不安静

　　因为你的岩浆要从我的嘴角流出”(《这世界  其实并不安静》)

　　有些人、有些事，也都能引起他的诗兴，他的诗中，写过曼德拉：

　　“曼德拉  你这课参天大树

　　终于覆盖了你的国土

　　和随时卷起的黑色的风暴……”(《曼德拉  当你自由的心脏不再跳动》)

　　也写过斯诺登：

　　“也只有在这一刻  门开了

　　斯诺登  你开启的这扇门

　　不同往任何国度

　　只通往天堂

　　只通往被你窥望过的世界的良知……”(《斯诺登  你开启了一扇门》)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诗有些沉重，诗人杨松也去学道，去解释庄子，但是“秋水”“至乐”“天道”“大宗师”，庄子曾经那么飘逸的讲述，在诗人杨松的诗中变成了这样：

　　“那些烈士

　　为了他心中的善念

　　无法保全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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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为如此

　　当昏君坐在朝上

　　你万不可轻易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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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

　　极致的快乐就是不乐

　　最好的称赞就是缄口不言……”(《庄子——至乐》)

　　诗人杨松太认真了，而庄子其实是让大家不要过于认真的。

　　但杨松不得不认真，不得不坚持原则，因为他是律师，是曾经在最高权力机构的法律部门工作过的法律工作者。我曾经在网上看到一则报道，是杨松律师在“历史虚无主义者”面前的辩护，他捍卫的是原则，这原则也是我们所要誓死保卫的。

　　“在这个没有英雄的时代

　　我不是一个英雄

　　我不会在你的泥沼中挣扎着站起

　　……

　　让你们在黑夜里颤抖的

　　不是星光

　　是我的黄继光的名字

　　我的名字不会消逝

　　如同民族的血液不会流尽

　　如同我身后的江河不会不滔滔不绝

　　我会一如既往地扑向你

　　让你再一次认识我

　　我会再一次扼住你的喉咙”(《黄继光》)

　　这是多么铿锵有力的呼喊，在读诗的这一刻，我感到英雄黄继光与诗人、律师、战士、斗士杨松在精神上已经融为一体。

　　杨松的诗，如岩石一般坚硬，杨松的心，似岩浆一样沸腾。

　　读杨松的诗，当我以为读懂的时候，总是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懂。当我觉得他的诗有些读不懂时，其实也许我与诗人的心思已经贴近了。

　　杨松的诗像山，值得不断阅读，去寻觅山中的宝贝。

　　而杨松的人，简单，让人一眼可以看透;深邃，让你永远只能望其项背。

　　(只见过杨松兄两次面，就对他的诗说三道四，对他的人品头论足，肯定多有不准确之处，希望杨松兄对我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