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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赤都心史》连载:一~九

2024-04-12 17:04:56  来源: 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作者:瞿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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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此本为著者在莫斯科一年中的杂记,继续于《饿乡纪程》之后(《饿乡纪程》已出版,商务印书馆改名为《新俄国游记》)。《饿乡纪程》叙至到莫斯科日为止,此书叙莫斯科生活中之见闻轶事。两书均是著者幼稚的文学试作品,而决不是枯澡的游记,决不是旅行指南!——欲了解一国的社会生活,决不能单凭几条法律几部法令,而要看得见那一社会的心灵。况且文学的作品至少也要略见作者的个性。至于俄国革命之历史的观察,制度的解释,则我另有社会科学论文的体裁之《俄罗斯革命论》,在《世界丛书》里出版。

  瞿秋白1923年8月4日。

  一 黎明

  沉沉的夜色,安恬静密笼罩着大地。高烧的银烛,光晕影昏,羞涩的嫦娥,晚妆已卸;酒阑兴尽,倦舞的腰肢,已经颓唐散漫,睡态惺忪,渴涩的歌喉,早就澜漫沉吟,醉呓依微。兴高采烈,盛会欢情,极人间的乐意,尽人间的美态,情感舒畅,横流旁溢,“留连而忘返”,将当年“复生”的新潮所创造的“人间美”,渐渐恶化,怠化,纵恣化。清歌变成了醉呓,妙舞已代以淫嬉,创造的内力已自趋于磨灭。一切资产阶级的艺术文化渐渐的隐隐的暴露出他的阶级性:市侩气。地轴偷转,朝日渐起,任凭你电花奇火有几万万火焰,也都濒于夺光失采的危怖。几分几秒后,不怕你不立成“爝火”的微光。黎明来临,预兆早见,然而近晓的天色几微,鱼肚惨色渐转赤黑愁黯的霞影时,反不如就近黄昏的夕阳!游荡狂筵的市侩乐,殊不愿对于清明健爽的劳作之歌让步。何况夜色的威权仍旧拥着漫天掩地的巨力,现时天机才转,微露晨意,未见晨光,所显现的只是黎明的先兆,还不是黎明呢。鱼肚之光,黑霞之色,本来是“夜余”而又是“晨初”呵。

  人类的文化艺术,是他几千百年社会心灵精彩的凝结累积,有实际内力作他的基础。好一似奇花异卉受甘露仙滋的培植营养:土壤的膏腴,干枝的壮健,共同拥现此一朵蓓蕾。根下的泥滋,亦如是秽浊,却是他的实际内力的来源;等到显现出鲜丽清新的花朵,人人却易忘掉他根下的污泥。——社会心灵的精采,也就包含在这粗象的经济生活。根本方就干枯,——资产阶级经济地位动摇,花色还勉留几朝的光艳。新芽刚才突发,——无产阶级经济权力取得,春意还隐于万重的凝雾。

  那将来主义,俄罗斯革命后而盛行的艺术上之一派,——是资产阶级文化的夜之余,无产阶级文化的晨之初;他是春阑的残花,是冬尽的新芽;凝雾外的春意暂时委曲些儿,对着那南风中的残艳,有无愧色?……固然!然而,夜阑时神昏意怠的醉荡之舞,看来已是奄然就息;那黎明后清明爽健的劳作之歌,还依稀微忽。当然仅觉着这目前沉寂凄清的“奇静”,好不惨惋。可是呢……悄悄地里偶然遥听着万重山谷外“新曲”之先声,又令人奋然振发,说:黎明来临……黎明来临!

  莫斯科的德理觉夸夫斯嘉画馆里,陈列著名的俄国画家,如联萍等的手笔,旧文化沙砾中的精金,攸游观览,可以忘返。于此间突然遇见粗暴刚勇的画笔,将来派的创作,令人的神意由攸乐一变而为奋动,又带几分烦恼:粗野而有愣角的色彩,调和中有违戾的印象,剧动忿怒的气概,急激突现的表显,然而都与我以鲜,明,动,现的感想。前日,我由友人介绍,见将来派名诗家马霞夸夫斯基,他殷勤问及中国文学,赠我一本诗集《人》。将来派的诗,无韵无格,避用表词,很像中国律诗之堆砌名词形容词,而以人类心理自然之联想代动词,形式约略如此,至于内容,据他说和将来派的画相应,——他本来也是画家。我读他不懂。只有其中一篇《归天返地》,视人生观似乎和佛法的“回向”相仿佛。家乐剧院更取将来主义入演剧的艺术,一切旧规律都已去尽,亦是不可了解。新艺术中的有政治宣传性者,如路纳察尔斯基的《国民》一剧,我曾经在国家第二剧院,——旧小剧院看过,所用布景,固然是将来主义,已经容易了解些,剧本的内容却并非神秘性的,而是历史剧,演古代罗马贫民革命,且有些英雄主义的色彩。昨日到大剧院,一见旧歌剧花露润融,高吟沉抑,旧艺术虽衰落不少——据俄国人说如此,——却一切美妙的庄丽的建筑艺术都保存完好。

  危苦窘迫,饥寒战疫的赤都,文化明星的光辉惨淡,然而新旧两流平行缓进,还可以静待灿烂庄严的将来呢。

  1921年2月16日

  二 无政府主义之祖国

  克洛扑德金夫人前日来莫斯科,他学生纪务立,外交人民委员会的职员,介绍我去见。夫人老态龙钟,听见远东的新闻记者都来吊克氏,非常之感动,表示许多欢忭的意思,——我并且送他一袋白面。纪务立当时问夫人什么时候回德美脱洛夫村,他说明天就走,可是这一次身体不大舒服,恐怕不能步行到车站,况且还有许多东西,因叫纪务立一早去送他。夫人回答时还笑着说:“今天最高经济苏维埃会长一定要派自己的汽车来,我不肯要他们布尔塞维克的汽车,——汽车夫却说,这不是他们布党的,这是我个人敬仰克氏,所以自愿来的。我回他说,他亦辛苦,感谢不胜。他才走了。”见了克氏夫人出来,纪务立对我说,这是真正的俄国贵族,王爵夫人而有这种克己复礼的精神。可是克氏的本性却非俄国的不务实际的智识阶级,他的主义亦不是俄国式的无政府主义。所以他的死后,墓前吊词中,竟有无政府党讥诮克氏太迷信科学了。

  我回忆,我们到莫斯科开始工作时,第一事就是克洛扑德金逝世。二月二日我们迁居于外交委员会公寓后,每天报载克氏的温度,派专车送医生到克氏那里去。等到九日已经听说克洛扑德金去世了。十二日我们到灵前参观,十三日一早去送殡,宗武忙忙的收拾照像器具,我们同着去。远远的就看见人山人海,各种旗帜招展着。沿路有人发一张《克氏日报》,上面还载着许多吊文传志,并且还有克氏死后无政府团体通告全欧全俄全世界的无线电稿,列宁批准暂释在狱无政府党参预殡礼的命令。当日送殡的除种种色色无政府团体外,还有学生会,工人水手等联合会,艺术学会等;社会革命党,社会民主党少数派都有旗帜。最后是俄罗斯共产党,共产国际,还有赤军拿着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的赤色国旗。无政府主义者手持旗帜,写着无政府主义的口号,其余各团体也都张着“克氏不朽”的旗。人山人海拥拥挤挤之中,我远望着克氏的灵榇抬出来,面色还蔼然含笑似的,——宗武正拿着照相机呢,——猛听得震天动地的高呼“万岁”声。一时人丛中更挤得厉害,乱杂之中我只听得四方八面嘈杂的谈话和巡官的号令:“请诸位保持秩序,不要往上挤,……”“克氏科学上的功绩,道德的廉洁,真可不朽,虽然他不是……”“无政府主义大家殡礼,为什么要军队警察来参预?不用他们……”“唉,挤死了!”“哼……无政府主义,本来就是无秩序……”我好容易挣扎着走出人丛,站在一旁,远远的见克氏的灵榇拥着黑压压一片人影,无数旗帜慢慢的往南去了。

  林德(Lind)女士,克氏的亲戚,曾经和我谈及克氏临死时的逸话。克氏病重的时候,温度非常之高,乱梦热呓,每每不能安寝,生平非常之喜欢音乐,所以每每对林德女士说:“唉!我又看见许多埃及中国字的花花绿绿影子,似乎只想着书,要去看这些不懂得的字!请你弹琴解闷罢,省得我又乱梦颠倒。……”林德女士有一次拿一叫人钟到克氏床前去,克氏笑着说:“我是无政府主义者,向来不发命令,用不着叫人钟,呵呵呵!……

  俄国无政府主义从八十世纪末年就和自由主义同时发生,至十九世纪七十年时代托尔斯泰的无政府主义即极盛。然而无政府主义的俄国性,东方文化性,在俄国社会思想朴实的农民之中比较的发展,俄国式的智识阶级尤其欢喜空谈的无政府主义。至于巴枯宁,克洛扑德金的科学的无政府主义,反而不为俄人所喜,而且比较的带有现代的国际的性质。克氏殡礼后一日,我曾遇一无政府主义者黑诃(Heiho),他说现时克氏既死,俄国的无政府主义还有三派呢。

  2月23日。

  三 兵燹(xiǎn)与弦歌

  清霜薄日的早晨,冻得凝凝的云色,映着半新不旧的赤旗,时时招拂,荡漾着四周霜枝玉树间的晨光,——这就是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苏维埃共和国的教育人民委员会。门前穿着重裘的看门的让我们进去;沿着扶梯上去,墙壁上处处画有宣传图画,经过一个小客厅,里面却挂着“无产阶级文化之华”等标题,一个赫尔岑的铜像。招待员伊凡诺凡女士殷勤的请我们进去参观,送我们许多书报杂志。我们要求见委员长路纳察尔斯基。秘书文葛洛夫说,路氏明天就上彼得城,恐怕没有工夫见了。我们再四请文氏打电话到克莱摩宫去问,谁知一问居然立刻说:“请。”

  我当日就同颂华,宗武准备好入宫券,同进克莱摩;经过两重卫卒,到宫里,巍然高大的城墙,古旧壮丽的建筑,令人神爽。宫城内地方廓大,有许多机关,人民委员大半都住在里面,我们问了一回,才有人指给我们:“那绿房子里,就是路纳察尔斯基住的。”我们进去。灰尘积滞扶梯,电灯有些破毁的,空空的一大间,疏疏朗朗排着几张极华美的锦椅,有一人迎面进来说:“等一等。”等了好半天,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那间屋子又不像是招待室,正在骇怪,东角的门一闪,露出一个人面,相片上看见过的路氏,招手请进。我们进办公室一看,排着好好的几张桌子,除路氏外,一个人影都不见。路氏招待我们坐下之后,我们就拿出问题请教:最近教育上的设施和东方文化的意趣。路氏是一演说的艺术家,谈吐非常的风雅,又简截了当,总谈不过十分钟,而所答已很完满不漏。他面色灰白,似乎不大健康,所穿衣服非常朴素。他的谈话大约如下:“革命后我们即日促学校教育上的革新,扶植无产阶级文化的基础。然而初行非常困难,因为教员教授之非共产党者——立宪民主党,甚至于还有更右于立宪民主党的——都以怠工反对政府;好容易设了种种方法,现在这种怠工总算消灭了。何况兵燹之后,物质条件也窘迫到极点呢。可是最近几年来学术上的发明也还不少,比如:X光线,化学原子锂的成分,医学上癌病治疗法等。因此欧美各国对于俄国革命后学术文化上的进步,非常之引为有趣而大家想来研究。荷兰科学院曾经派过学生来。我们亦派学生到欧美留学,国内处于破坏状态,纸张印机都很缺乏,所以又设法在德国开了一俄文书籍印刷局。我们在文化上能尽力的地方都已尽到了,然而不敢自满,——实在战争与革命的破坏力非常之大,创造新文化也不是轻易的事,还得努力做去。至于我们共产党对于东方文化的意趣,倒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第一,因为俄跨欧亚,和东方古文化素有接触,第二,革命之前俄境内各民族也是被压迫的,对于‘东方’极有同情。况且苏维埃俄国,不像其他欧美各国妄自尊大,蔑视东方,我们是对于东方民族极端平等看待,对于他的文化尤其有兴趣。现在极注意于促进两民族的互相了解,采用他的文化,已经设一东方学院。东方文化之‘古’,‘美’,‘伟大’,‘崇高’,诗文哲学,兴味浓郁。不过对于他的宗教性,我们认为是已过去的东西,应当自然消灭的。”说完时,我看见有一女人捧着一小盘黑面包进来,还有好几个职员模样的坐在那边一张桌子旁等着,因此起身告辞,路氏握手道歉说:“可惜现在有一委员会要开会,我不能多谈了……”

  过了两星期,教育人民委员会又派了汽车来,我们到好几处幼稚院,劳动学校去参观,规模虽然小,精神却很好,只是物质生活太苦些。今天到一林间学校,离莫斯科有二三十里,那地方空气清新,房舍清洁,专为有遗传病的儿童而设的,一切设备非常完美。小学生活泼之至,听见中国新闻记者来,大家唱歌跳舞的欢迎,拥着问话:有一学生,居然学会了写“中国瞿秋白”五字呢。

  3月2日。

  四 秋意

  ——题画赠林德女士(Lind)

  万树森疏,西风又紧,
  拥落叶如潮做奇响。
  独那月亮儿静悄悄地,
  万籁中,自放灵光。
  虽有些纤云薄翳,
  原不碍,原不碍,
  他那果毅沉潜的活力,
  待些须,依旧是光华万丈。
  渗透了,渗透了,
  那宇宙的奥秘,
  一任他秋意萧萧,秋云黯黯,
  我只笑,笑君空扰攘。

  3月12日。

  五 公社

  莫斯科生活开始,我们求学考察还正兴致勃勃,然而因物质生活的困苦,竟奄奄有些小恙。病中无聊,同寓一日本人新白介绍几个女友来谈,勉强解闷。一冬以来,足有四五个月,天天是凄清惨淡的天色,一片白漫漫的青影,到底使人烦闷,现在春天已经快来了!这四五月的“俄国生活”也当渐渐转出生意呵!莫斯科城市生活,经革命兵燹之后却很凄清,商铺都封闭着……病中无事,因与俄国友人闲谈,略略得知莫斯科城市生活,并及全俄布尔塞维克革命后草创的设施。

  欧洲第一次无产阶级革命,要算1871年巴黎公社(LaCommune de Paris)革命,马克思亲与其事。公社大概的组织就是城市工人共同组织一消费社,分配一切需要品。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每一城市作为一共产社。又一友人告我,俄国现在无物不集中,消费者都以团体为单位,个人名义很难领到需用物品。全国集权行得很厉害。譬如莫斯科公社——市政工会之类,每月为莫斯科居民运取食粮,消费者凭劳动券领取,劳动券以工作高下为标准分好几等,每等可得若干,十日以前在《消息公报》登载。其余一切用品都有相当的机关。友人还说这种集中制在军事时代很有用处:没有一人没有一天能浪费物品或偷闲惰怠的,固然有许多弊病,然而这本是列宁所谓“军事的共产主义”,这是军事的共产社制度,在“国内战争”期内,他的必要,却有一定的程度。至于乡村间呢,贫苦农民多分得土地,生活还像私有者。

  日本人新白是一飞行家,年纪正轻,风流倜傥,屡次想回国,都没成功,现在莫斯科飞行学院及参谋部学院东方部做事,所领口粮还不错,他说莫斯科生活很苦,参谋部学院有一英国妇人——英法文教员,家里失窃,穷得可怜呢,丈夫在战线,还因交通不便,虽停战亦不能北返。

  3月11日。

  六 革命之反动

  今天报载克龙史泰(Kronstadt)之乱已平。

  当三月初间公布在彼得城搜获社会革命党之煽动的机关,接着就发表二月二十八日在克龙史泰——彼得城的港口,向来是军事上的要塞,——有一军舰上水手等暴动,三月二日一早,旧步兵将军郭子洛夫斯基公然率领群众声言反抗“共产党的苏维埃”,克龙史泰的苏维埃议长顾子明及数职员均被乱党所捕,于是彼得城里也形不稳。三月五日,劳动国防苏维埃议长列宁,革命军事苏维埃议长杜洛次基联名出布告剥夺郭子洛夫斯基将军的公权,宣布彼得城戒严,地方全权暂移交彼得城国防委员会。外面谣言数起,还有芬兰暗中助叛党之说,因为海冻未解,由克龙史泰还可直接步行经冰上到芬兰对岸。——三月六日杜洛次基又出要降布告,致词非常之动人。九日已经听说赤军节节战胜。到今天——三月十九日——报上载,居然已经完全平静,死亡却也不少,我初到莫斯科时曾经遇见一共产党,这次他去投充志愿军,也死在里面。

  大概不得志的小商人,小资产阶级的农民,一九二〇年以来,都不满意于劳农政府,社会革命党所谓“代表农民利益”的政党,到处宣传鼓动。实际上“食粮均配法”,收取农民出产物之全量,为近时西伯利亚以及其余各处农民反抗的真因,——这种风潮,我们到莫斯科时已经很甚。现时正是俄共产党开第十次大会,商议改变策略,于是克龙史泰乱事趁此而起。

  我还记得,二月底,华工会中,有人告诉我,莫斯科暗中正在戒严状态之中;共产党中有反对改变政策的,居民庸众同时却秘密的阴谋,所以形势不大稳当。那阴谋的口号是要求三端:(一)自由贸易,(二)开国会,(三)解散共产党。这次克龙史泰的口号却是“无共产党之苏维埃”。其实受资产阶级思想之影响是相同的。

  3月19日。

  七 社会生活

  教育人民委员会的职员刘白文纳女士送来好些书籍杂志,路纳察尔斯基的著作等,偶然有些白面包,我们请他喝茶,他吃了一个面包,又拿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两三年没有吃着这样的面包了,我想带一个回去给我母亲,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我们赶紧答应,并且又送他两个,他很感谢。随后刘白文纳女士谈及家庭生活,颂华因问:“共产主义的家庭怎样?”他笑着说:“郭冷苔女士著书说家庭生活社会化——我们却还想不到这一层。”他走时又再三致谢,并因听说李宗武能唱中国戏,约着日子同到无产文化(Proletcult)的音乐会去。

  无产阶级文化部——简称无产文化——是教育人民委员会所设的,一切图画音乐诗文戏剧的新作家都加入,凡有创作就大家详论研究。常开音乐或诗文晚会,有时自编戏剧以为工人娱乐。我们去时会员极端欢迎,宗武所唱汪调的《马前泼水》居然收入留声机。他们亦收着几张广东戏片。又给我们看一新式的意大利钢琴,可以不按自鸣,谱子从琴背插入,机括开时音调佳妙无比。说所奏乃日本女郎思夫之曲。音乐会会长问,日本调我们能懂不能,并且详详细细和我们讲那曲子的内容。——意大利一贵族游日本,娶了一日本女子,后来又到美国,竟忘日女,曲中所奏一大部分是日女怨泣之词。会长并说,旧文化的音乐人才,革命中未免凋零,新的还很幼稚,然而假使物质生活不这样困苦,我们的工作还可以强几倍呢……

  俄友纪务立介绍托尔斯泰孙女苏菲亚来谈。托氏派在各地曾有一“真自由之结合”,每星期六开会演讲,并有一杂志,现在为政府所禁——因为他们反对征兵太厉害。苏菲亚说,现有以前托氏在莫斯科的住宅——托氏死在其中——改为陈列馆,因约我们去参观并到他家里叙谈。

  托尔斯泰陈列馆离我们寓所不远。馆中非常清洁整齐。苏菲亚指示讲解各种图画照相,并有一小画,为托氏亲笔所绘,画中有一小马一大人,苏菲亚说,这是他小时,祖父赏他的玩物。到托氏家后,苏菲亚母亲很亲热的接待我们,并送给我们好几本书——其中有一本为《老子》的俄文节译本。

  各种社会公共机关,——据苏菲亚母亲说——凡不是共产主义的,只要不带政治上的危险性质,如托尔斯泰陈列馆等,都不受什么妨碍,有时亦能稍得辅助。

  4月3日。

  八 “烦闷……”

  列尔孟托夫(Lermontoff)

烦闷忧愁,
和谁握手,
在这心神
不定的时候?
希望,希望,
绝无影响,
又何事
徒劳意想?
芳时易过
驹隙年光。
爱乎谁爱,
枉费心神,
暂时的——
不值得,
永久的——
不可能。
自视又何如?
陈迹都无。
苦乎乐乎?
一切比泡影还虚。
情爱呢?
可知,这甜情蜜意,
禁不起——
理性一闪,
迟早是——
雨消云散。
生活呢?
你且……
冷眼相觑,
才知道:
人生空泛,
人生真太愚。

  4月5日译。

  九 “皓月”

  ——题画赠苏菲亚·托尔斯泰女士

皓月落沧海,
碎影摇万里。
生理亦如斯,
浩波欲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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