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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农村留守儿童犯罪就叫喊畜生死刑是一种可笑的不触及问题本质的舍本逐末

2024-03-28 10:12:29  来源: 封酒   作者:金色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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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真知子

  排版/真知子

  校对/Ernst Hackel

  读者朋友们好,继衡中一文后又与大家见面了,这回想跟大家聊聊邯郸未成年人杀人案——围绕着该案的讨论沸沸扬扬,其中很多主流观点实在令我不解:

  全国民众的呐喊——死刑、死刑、死刑!

  简直就是畜生、恶魔,必须严惩!

  节哀没有用,让别人也节哀。

  全中国的霸凌者,都在等着这三个小畜生的处理结果。

  当然,我很理解大家的义愤填膺,毕竟一个无辜的孩子被连捅数十刀、砸的面目全非的杀害换做是谁的不可能冷静。可是在这些朋友们的眼中,好像这几个人的“坏”就是天生的,杀了他们就能解决问题了,颇有一种“经济原来如此简单”的迈耶感。

  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

  我们应该把目光投向更深远的地方。

  1.春天的事故

  1980年,改革的春风狠狠滴注入农村,全面推进分田单干。82年宪法改革实行撤社建乡撤队建村,84年强制所有人民公社解体,为中央省去一大块财政开支,对农村投入由百分之十几降至二点多。而基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的九万多个乡镇政府与对应的村委会使基层行政成本陡然上升,同时农民不得不在财政撤出后自己负担起农村运转的各项开支,于是乎,别于“一税”农业税的“二税”三提五统就登上了舞台,分别为村与乡镇提供财源。

  进入九十年代则变本加厉:行政机关乱象丛生,各项开支居高不下,而国家对农村的投资再度缩减,税制改革后各级政府又上收财权下压事权,重担又压在了农民肩上,形成“三税”,即各种名目集资、摊派,就是乱收费

  头税轻,二税重,三税是个无底洞。

  七只手,八只手,都向农民来伸手。

  据统计,这些税负林林总总加起来能占到农民收入的三成左右,这还没有计入购买农药化肥良种等花费负担。

  辛苦苦三百天,洒尽汗水责任田;亩产千斤收成好,年终结算亏本钱。

  ——监利县棋盘乡角湖村农民李开明

  而在农村红极一时、吸纳了1.2亿劳动力的社队-乡镇企业在新的政策下被迫让位城市产业,纷纷破产或私有化。农民不仅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种地不挣钱也卖粮难,连续三年收入增速下滑,高昂的提取压得他们喘不过气,造成了九十年代一系列的农民群体性暴动,干群关系紧张

  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

  ——2000年2月,湖北棋盘乡书记李昌平向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写信称

  有多少农民的孩子上不起小学、初中、高中,他们哭,他们的爷爷奶奶给我下跪、求我开恩,我记不清了;有多少孩子因亲人生了病住不起医院给我下跪、求我发慈悲,我记不清了……

  李昌平2000年致信朱镕基,引起中央对三农问题的关注。10月,首次公开在国内媒体呼吁:给农民以同等国民待遇;12月当选《南方周末》2000年年度人物。现任中国乡建院院长、中国体改研究会研究员、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兼职教授。

  农村成本节节攀升,而财政-产业投资又集中于城市,农民们怎么办?只有走。自此,在中国的大地上,一支从角落里走出来,爬过大山趟过大河,星星点点地汇成涌入城市的洪流一般的劳动大军——农民工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了中国经久不衰的时代主题。89年农民工流动进入一个新阶段,93年为4000多万人,而到了今天其数量达到近三亿——我国农村人口才不过五亿。

  由此,我国城乡二元体制定型:定式于五十年代,松动于六十至八十年代,却在九十年代被春风吹回去了,变本加厉,形成一种“内部colonize”:在人民共和国的“明珠”背后,农村一面被抽走了几乎所有财政-资本投入,扛起了自我运行的成本,教育、医疗等发展权利得不到保障;一面各种资源:土地、劳动力、粮食等都被低价提取。不少为人熟知的农村社会问题也纷纷涌现:留守儿童、流动儿童、空巢老人、农村空心化……

  当然,自新世纪以来,中央将“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追加对农投资,可现状恐怕仍不容乐观。

  2.留守儿童

  回到本案的发生地——邯郸市肥乡区张庄村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一份子。

  该案中的四名当事人都是留守儿童——这丝毫不令人奇怪:查询邯郸市年鉴可知,2021年肥乡区农业产值为318557万元,乡村从业人口为196101人,满打满算人均两万一年都不到(整个邯郸市的农民收入也是如此),怎么可能留得住人?

  那留守的孩子们怎么办?要空巢老人看管吗?可他们不仅年纪大还要经管种地哪里来的余力?乡村社会自组织?拜托,农村哪里来的这笔投资?不能说一点没有,那也是没有一样。乡镇学校?请允许我引用葛兰西的评价:

  如果教职工缺乏,教学与教育之间的关系破裂,而教学问题又被抬高教育作用的虚构方案魔法般的解决。那么教师的工作最终会变得更加不足。我们所拥有的将会是虚夸的学校,毫无严肃性。因为“肯定的东西”的坚实物质将会丧失,而“真实的东西”不过是口头上的真理:也就是说,完全是虚夸。

  幽默的是,一边是教育资源的极度匮乏导致社会问题丛生,另一边却是教师过剩而导致学校关停潮。

  可是孩子们如何被管理呢?精品回答:手机。根据共青团中央的第五次未成年人互联网普查,2022年农村未成年人普网率为96.3%,小学阶段为94.8%,绝大多数农村儿童早早实现了电子放养,而他们都接触些什么呢:

  信息中,渲染激化家庭、师生矛盾的内容比例最高,为27.0%;炫耀个人财富或家庭背景的内容比例为26.7%;血腥暴力或教唆犯罪内容的比例为24.2%;利用谐音词表情符号传播的不良内容比例为23.1%;歪曲传统文化或历史人物的内容比例为22.2%。

  也就是说,摆在留守儿童、全中国四千多万农村留守儿童面前的困局是:家庭的言传身教是不存在的,社会的素质培育投入是等于没有的,乡镇学校的教育管理是纸糊一样的,不良价值观念是顺着网线狂暴鸿儒的。一言以蔽之:农村是破败凋敝的,问题是层出不穷的。

  如果说乡村是一只不断被可持续挤奶到不可持续的老黄牛,那么留守儿童犯罪等爆点问题不过是他病入膏肓时喷出的血淋淋的哀吼

  3.我的一些话

  这三人被公正判决重要吗?重要,也不重要。

  对当事人家庭当然重要,家长的心头肉被无缘无故的残忍杀害,哪个父母能受得了?哪怕是家长处于愤恨把他们三个都刀了我也是丝毫不奇怪的。

  三名嫌犯

  但我认为也不重要。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他们都是留守儿童,都是城乡二元的牺牲品。相当多的朋友却们不去询问为什么发生“底层互害”、为什么从未成年嫌犯们开始谋划预备到实施与被害者长期受到霸凌没有家长或其他大人注意到、为什么他们杀了人却能像没事人一样如此冷静、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能造就如此的恶性事件,反倒应激一样一股脑地把嫌犯打成畜生恶魔,似乎他们就是天然的“恶”,开除他们“人籍”就万事大吉了。这些朋友们好像不是在对犯罪义愤填膺,倒像是在极力保卫自己的现代生活和价值观不受侵犯。即使他们被判决,又有什么作用?不过是被动地等待下一个悲剧的到来罢了。

  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

  父母的缺席不仅直接影响了留守儿童的教育和行为发展,而且还通过教育和行为因素间接增加了他们成年后犯罪的风险。

  同时,想要借着严惩他们来震慑其他未成年犯罪的想法乃至于在全国未成年人面前公审无疑也是非常可爱的。您能指望一个从未被认真培养出犯罪、刑罚、坐牢等法制概念的人突然就伏威了呢?你怎么可能用一个人观念中不存在的东西去“恐吓”他呢?甚至夸张到不处罚他们天下就大乱了,好像这些原子化的、没有被认真对待过的未成年人一下子都“觉醒”团结起来了、精通法律学会钻空子了。大概是持这种观点的朋友们现代生活过多了缺乏阅历,想象力大爆发以己度人了,以为法律观念培育早就像自己做得身边一样广布四方了,真是法法又制制啊。

  你和我讲法律我都觉得好笑

  有人可能会说我在理中客:你敢在家长面前说这些吗?是的你说得对,对家长说这些屁用没有,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公正的判决。可是这就够了吗?我们不从根本分析问题,又怎么可能解决问题?如果只寄希望于个案的正义、不存在的律法规训,那只不过是借此将未成年犯罪现象作为构成性外部来强化自己的小市民现代生活意识形态罢了——毋宁说这就是在变相地纵容问题变本加厉。甚至妄图机械地修改法律下调刑事责任年龄来用蛮力强行解决问题——结构双方是相互的,二者互为构成性外部,在问题根源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作为外部的未成年犯罪此时在结构的压力与温床的动力下反而也会利用起这个结构将对方视为外部来强化自身,除了徒增案发率与执行率之外毫无帮助。

  写到这里,笔者想说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可是我还是有一事感到不解。农村社会问题离我们很远吗?或许在生活上是这样的,但是我们的社会舆论场中对此的讨论可是屡见不鲜。可是等到这些问题血淋淋地发生在我们面前,很多朋友,甚至是很多左派的朋友立马吓得落荒而逃,转头只顾吼着小畜生死刑了。前端而后颠,思之而发笑,大概这些人平时的理性不过是彰显自己现代生活的点缀,用来解闷儿的吧。(笑)

  4.仅限于此吗?

  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你的家里已经有成百上千只了。

  而未成年人犯罪仅在于农村留守儿童吗?且不要说城镇留守儿童数量也高达两千五百多万,这种未成年人之间的霸凌在县中,甚至在条件稍好的市中也仍然存在,其他诸如抽烟喝混社会等等乱象也早已屡见不鲜。不光是如此,流动儿童、空巢老人、农村空心化等等问题虽然这次并未涉及,但它们同样严重:例如,流动儿童加起来比留守儿童还要多:七千多万人。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随着父母来回迁徙,不仅得不到父母日常的监护,还被置于了更为复杂的境地。而更为根本的城乡发展不平衡、投资不平衡、户籍制度、城乡收入差距等等问题也早已经是老生常谈……

  下一次我们对他们的关注,要等到哪一起命案?

  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强调从根本分析:只用从根源着手,才能解决问题,才能看到与其同源的、相同或者相似的问题,才能真正地培养起思考、解决问题的思维意识。

  是的,一个人的是在过于弱小,即使关注也难以改变什么,但是只要我们拥有共同的热忱,那就一定可以让什么东西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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