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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们联合起来了,大众却还一盘散沙:从“三家宴”说开去

2024-02-12 09:27:03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依然妮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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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对生活面目认识模糊不清,这是因为我们的感觉迟钝、眼力短浅和观察不够,我们只是滑行在生活的表层。”——巴拉兹

  读小说《黑与白》,其中“三家宴”一节令我印象很深。

  举办家宴的由头,郎永良对儿子郎涛说,是何、郎两家回东大后的首次聚会,也是为了答谢何校长费了心血调郎涛回东大。原本是两家宴,宋乾坤听说后也要参加,所以就成了三家宴。

  “三家宴”的聚会地点是东江大学接待中心二楼的一个包间,出场的是三家的长辈和晚辈:宋乾坤和他的女儿宋晓帆,何首乌和他的女儿何丽还有郎永良一家三口。

  当早已来到包间等候的何首乌和郎永良,看到出现在包厢门口的宋乾坤时,“他俩急忙迎了上去,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宋省长’,随即,三个人六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从这个动作可以看出,他们三人过去共同拥有的情感因素,如今的交往是有着深厚的基础的,这在“三家宴”的上一节“干校”回忆中已经做了交代,尤其是何、郎两人曾经救过宋乾坤的命。之后的寒暄中,宋乾坤的轻松随意,何首乌和郎永良的拘谨小心,在几句简单的对话中,便看出看出三人各自的心理定势。何首乌问宋乾坤,夫人为何没有来,宋乾坤道“今天不是省外办有外事活动么,她抽不开身嘛,我还是开了小差才溜出来的……”一副官派又略带自嘲的口气。

  此时的何首乌还是称宋乾坤为“省长”,虽然他已经退居二线,何首乌回答道“对对,省长日理万机,还能来参加我们的家庭聚会,实在不胜荣幸之至!”郎永良看出了何首乌有些紧张,但他又在心里替何首乌做了“合理”的解释,在他看来这是正常不过的,理所当然的。知识阶层的某些人对官僚集团的依附和畏惧心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们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古老的官本位思想悠久顽固,如同写在他们的遗传基因里,代代相传,绵延不断,即使偶尔断裂,也会马上自我修复。

  郎永良在学术层面还算是一个有些良心的专家学者,但他对宋乾坤那段1958年的回忆,所做出的反应,则显露出他的另一面——从个人的角度出发,用一种泄私愤的心理,对一件他不熟悉的事或是根本无法理解的人,进行毫无根据的随意揣测和妄断,无意间,还把一个造谣的标签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一句简单的话,便暴露了他的心胸,格局和品格的另一面。

  用餐前,郎、何两人把各自带来的酒,双手呈给宋乾坤,一瓶雷司令,一瓶茅台。

  一番干校回忆和叙旧之后,宋乾坤说了一句“不过,大家总算熬过来了”。

  是的,疾风暴雨之后,他们终于熬到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宋乾坤的话跟武伯仲的那句,“我的时代和我儿的时代统统都会到来”,仿佛就是一个隔空的完美和声。

  三家人开始用餐,那是一般人平时难得品尝到的美味佳肴。

  席间的对话以宋乾坤为主,他不忘炫耀自己的文学素养,又非常诚恳地向何、郎两人道歉,因为当年是他为了完成任务,把两人划到了右派的名单里。他又用盖棺定论的口气对历史问题做了一个了断,并安慰郎永良,过去发生的事情被彻底否定,不会再有了。

  何首乌斟满一杯酒起身,代表何个人和东大全体师生向宋乾坤,这位力主提拔他当东大校长的原省长致敬。何首乌,这位数学领域卓有建树的学者,已经把自己的仕途,和在官场上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仍然实权在握的大人物,紧紧粘连在了一起。虽然宋乾坤说“推荐你当东大校长可不是我宋乾坤徇私情。”但这话恐怕连宋乾坤自己都不相信?

  当何首乌在听到宋乾坤希望他在高校改革上步子,可以迈得更大一些,便不失时机地说,东大要办插班生,让青年拔尖人才插入大三学习,毕业颁发本科文凭和学士学位。他要在中文系搞试点,开设一个作家班。

  接着在和郎涛、何首乌三人对话中,宋乾坤说出了这样一番活:“……你们学校不遗余力动员留学人员回母校工作是对的,但是还要制定一套如何让他们英雄有用武之地的办法,重点培养,大胆使用,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至此,“三家宴”已经圆满完成了其所要达成的真正目的:基于旧情,宋乾坤力主推荐何首乌当了东大校长,作为回报,何首乌利用东大的资源开设作家班,使得宋乾坤的女儿宋晓帆一跃挤进了预备作家的行列,毫不费力地拿到了当作家的敲门转,郎家与何家达成了联姻,郎永良的妻子齐世贞与何首乌的女儿何丽,那副亲热得像一对亲母女的画面描述,预示了何丽在郎家未来的地位。

  宋乾坤、何首乌和郎永良不仅拿回了他们曾经失去的,得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还为他们儿女在未来的荣华富贵预留了极大的空间,从后来宋晓帆著名作家的身份和郎涛从最年轻的教授到官员的华丽转身,以及后来仕途的通达,无不显示他们的好父亲们,利用权力和掌控的资源,成功地操控着自己家族的命运,这是幻想靠个人奋斗的王晟,幻想靠外出务工致富的凤凰岛上的人们,例如田青青的父母,做梦也想象不到的。看似一场叙旧答谢,其乐融融,推杯换盏的家宴,实则就是一场交易,并通过联姻和利益交换——“以政策形式完成了体制内潜规则的贯彻和落实”(种树先生语)形成了坚固稳定的关系,

  “三家宴”只不过是多个“家宴”的缩影,是后来巨无霸“燕山会”的雏形。在利益勾连的基础上,他们精心策划,步步为营,最终开始鲸吞土地、工厂,媒体等原本属于大众的资源,并利用权力,司法和媒体,试图永固他们的地位。

  对财富的疯狂攫取和对普通人生存空间的无限挤压,势必导致被压迫者的反抗,而当组织起来的人们又重新变成一盘散沙时,可想而知,他们根本无法抵御“三家宴”打出的一记记重拳,他们的反抗是不屈的,悲壮的,令人感动的,然而,他们的结局却实在令人唏嘘:王胜利在极度忧愤和病痛中死去,骆正被黑恶势力打伤,不久也撒手人寰。老校长被抓回凤凰岛,最后死在了没水没电的石屋里,顾筝的网站被封,王晟遭报复身陷囹圄,阿毛则背上杀人的罪名,被判处死刑,杀人还要诛心。对方的势力太强大,大得令人恐怖。

  看“三家宴”仿佛是在看一个特写镜头,看到了在山崩地裂之前,那些微小的,不被人察觉到的泥沙细土是如何变动的。

  作者刘继明老师说,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就要跟小说中的人物告别时,心里竟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之感,而这何尝又不是读者心里感受呢!很久没有读这样的巨著了,到底是什么力量,让我放下了正在阅读的另一本书,一口气把《黑与白》这部120万字的小说读完,之后又陷入深深的回味之中,以至于很久不愿意再碰触其他的小说?

  作者说:“我自认为在这部120万字的作品中,不仅写出了了我对百年中国革命以及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个时代的深入思考和观察,也写出了你们的悲与喜,苦与乐,光荣与梦醒,抗争与呐喊……”这是一部贴近历史贴近现实,走入人民内心深处,倾听他们的呐喊与细语,为他们鼓与呼的巨著,于是,在整部作品的阅读中,读者会感受到一股强烈而又真挚的情感。是百年风云舒卷中,各种人物命运的跌宕起伏,是忠诚与背叛,爱与恨,反抗与奴役,坚守与放弃,是历史与人缠绕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性,是书中呈现的激烈的戏剧冲突与现实真实的叠印,是黑与白,美与丑,善与恶的决战,是冰与火的缠斗。阅读这些文字是一次对灵魂的撞击和洗刷,字里行间,仿佛也模糊地看到了有自己的影子,那些语言,想法,行动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在人生历程中的某个时刻,也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经常会听到有人带着经验主义的口吻说,这个事情我经历过,但很多时候我们经历过的,就一定是我们能够认识和看清楚的吗?就能够辨析出个中的是非曲折吗?“我们对生活面目认识模糊不清,这是因为我们的感觉迟钝、眼力短浅和观察不够,我们只是滑行在生活的表层。”如果说模糊和滑行会让人在生活中撞的鼻青脸肿,最终丧失的不仅是种种物质利益,而是灵魂是生命,沦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稀里糊涂地被时代的大浪裹挟着,在迷茫,困顿,焦虑和麻木中随泼逐流,沉沦消亡,不应该是劳动人民的宿命。看清生活的面目需要用显微镜,放大镜,后视镜来审视,而《黑与白》便具备了上述的功能,它是作者对所闻所见的记录,重要的是,这些记录是建立在作者对现实关系深刻的理解和深邃的洞察的基础之上的。这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以其独特的叙事结构,精心巧妙的情节安排,生动典型的人物塑造以及细致周密的景观描述,形象地展示了百年中国革命史,尤其是改开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要时刻,组成这段历史的社会生活画面,和在这段历史上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恩格斯在评论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时说,它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使我们从这里学到的东西,比从当时所有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还要多,而《黑与白》这座“中国照妖文学的一座崭新的灯塔”(孔庆东语),拓展了我们的思考维度,让我们在扑朔迷离,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厘清人与事物的特点和性质,去学着看清生活的面目,去辨别身边的魍魉鬼魅,去认识历史,现实和人的复杂性。

  一条白色略有阴影的小路上有两个人,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他们显得很疲惫,很孤独,但他们还是在那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向前走着,路的周围是一片漆黑,这是《黑与白》的封面。此刻,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激励了无数人在黑夜中艰难前行的声音:“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王胜利、骆正、老校长、顾筝、王晟、梁天、田青青还有你我他,就像一点点跳动着的忽灭忽亮的孤独的光,这些光在不断地聚集着,聚集着……

        【本文原载“黑与白读书会”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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