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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磊:论左派转向

2012-06-25 09:41:41  来源: 作者博客   作者:赵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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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左派转向

 赵 磊

 

一、民间左派的呼声

 2012年,中国的民间左派出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重大变化:由政治经济批判,转向“文化批判”

 过去30年来,“文化批判”原本一直是体制内左派的国家课题,是学院派左翼教授的专业游戏。有意思的是,山城事件后,体制外的民间左派也开始加入“文化批判”的大合唱。于是,我们听见了“转向”的呼声:

 ——民间左派,应该继续以主要精力进行争夺文化领导权的斗争,要远离上层的政治斗争。

 ——重庆是一个地方,并不是一个人。你们不去关心十三亿人的大是大非,却斤斤计较于个人荣辱进退。请左翼不要再谈重庆!

 ——无穷无尽的各种内斗已经不再是一个认识问题,而是一个道义问题,是道义落后于历史使命的结果。

 ——中国政治不同于其它国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道义力量往往具有异乎寻常的决定性作用。

 ——特别是在当今中国道德资源崩溃的条件下,道义力量将是决定中国各个政治力量之间胜负成败的最重要因素。

 ——其实,中国人根本没有必要执着于概念,欧、美、日早已经在事实上进化为社会主义国家了,他们初步为自己的国民提供了系统的社会保障,他们使用的恰恰是第二种方法(赵按:即“公共财政转移支付”)。

 ——左翼以全新的方式复活了。他们不再强调共产主义,他们不再重申马克思和列宁的理论,他们甚至不用共产党这个称谓了。但是,他们真的回来了。

 ——再说一遍,加税和加息。这和重庆没有任何关系;这和文革也没有任何关系;这和政改也没有任何关系。这完全是管理层份内的简单工作。

 ——你热爱中国吗?你热爱人民吗?爱就四个字:加税加息!你加税加息了,你就是左翼的领袖。你是左翼的领袖,你就是人民的领袖。因为,十三亿人都会爱你,永远地爱你!

 ——请牢牢记住:左翼不需要领袖;左翼不需要理论;左翼不需要组织。非此,左翼将不再是左翼。谁非要搞小动作,那他就一定不属于左翼!

 听到了吧:“文化领导权”,“远离政治”,“道义”,“爱”,“没有必要执着”,这是多么地超然,多么地高远;

 看见了吧:“不再强调”,“不再重申”,神马也“不需要”,这是何等地洒脱,何等地淡定。

 至于“和某某没有任何关系”的“加税加息”,以及“十三亿人都会爱你,永远地爱你”,与其说这是来自左派的“激进批判”,不如说这是无党派人士的“建言献策”(否则,这样的批判怎么可能“正式发表于香港信报财经月刊第422期”上呢)。

二、惊人相似的历史

 历史真的是一面镜子。当听到昔日激进如愤青的左派今日高呼“不要再谈”的时候,我仿佛又看见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斗士们的热血沸腾。无独有偶,上个世纪20年代以来,欧洲左派也出现了一个历史性的转向:由政治经济批判,转向文化批判;由经典马克思主义,转向西方马克思主义

 这个被中国学界简称为“西马”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给后人留下了一连串响当当的名字:葛兰西、卢卡奇、柯尔施、霍克海默、阿多诺、本雅明马尔库塞哈贝马斯、施密特……让我们重温一下这段历史吧: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虽然俄国革命取得了胜利,但中西欧革命却遭到了失败。西马的领军人物卢卡奇、柯尔施等人认为,左派都被经济决定论给忽悠了,俄国式的革命道路在中西欧是行不通滴。一言以蔽之:革命失败原因,不在于政治和经济,而在于无产阶级之阶级意识的丧失;左派未来的希望,不在于政治经济学,而在于意识形态的文化批判

 为了与经典马克思主义区别开来,西马把马克思主义“转型”成为一种“人道主义”。其中有很多学者,在学术进化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碳足迹。比如,德国哲学家赖希、马尔库塞、弗洛姆以“弗洛伊德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身份加入了这次转向,认为性冲动象饥饿、口渴和劳动一样,是人类的物质需要之一;法国哲学家萨特和梅洛-庞蒂以“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的身份加入了这次转向,以至于他们的存在主义哲学在上个世纪80年代,吸引了大批中国学子的追捧。

 从上个世纪20年代起,近一个世纪以来,西马几乎成了追赶时尚的青年心中的“绝对真理”。可是很遗憾,对于资本主义的批判而言,即使文化批判的转向成就了很多左派个人的学术辉煌,它也是一次失败的转向。转向后的西马实在是乏善可陈,一个基本的事实是:直到占领华尔街运动风云际会的今天,执着于文化批判的西马左派们都没有搞明白:资本主义究竟是怎么了

 文化批判总是以很尖锐、很激进的面貌出现,但是它永远也不会有真正的杀伤力。何以如此?与冷静的政治经济批判相比,文化批判对资本世界的解读始终停留在表层,而达不到本质和根源的深度。不论文化批判有多么愤怒,它都只是在批判结果,而不是在批判原因。因此,文化批判与其说是革命的,不如说是保守的;与其说是对资本世界的挑战,不如说是对普世价值的另类辩护而已。

 谁说历史不会重复?把中西方左派的这两次“转向”联系起来,我不得不感叹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从政治经济批判转向文化批判,与其说是左派在策略上的自我调整,不如说是左派在目标上的自我否定;与其说是左派力量的一次收缩,不如说是左派阵营的一次逃亡。

三、天下英雄尽入毂中

 西马经历过的这种转向,于今正在中国重演。这种转向的基本背景,我以为恰恰不在于文化,而在于政治经济。我在《左派的困境与迷茫》中,曾经刻画过这样的基本背景——为了和谐起见,我就不再重复这个背景了。由此引申出的困境在于:是改变经济基础,还是改变上层建筑?面对这个困境,曾经很激进的左派幡然悔悟:既然经济基础改变不了,那就改变上层建筑吧!

 可是,改良主义的失败给左派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不仅经济基础改变不了,上层建筑中的硬件同样也改变不了。怎么办?泄了气的左派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上层建筑的软件上——意识形态和文化批判。于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先,中国的左派在后;体制内的左派在前,民间的左派跟进。从经济政治转向意识形态,玩玩文化批判,就成为失望的左派的宿命。

 中国的民间左派正在悄然地向文化批判的旗帜会聚,这种转向如若成功,不仅标志着作为个人,左派终于完成了“转方式,调结构”的艰巨任务,而且也标志着失望的左派对现实政治经济关系的默认与接受,也就是说,终于被现存资本关系同构了。难怪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说:“天下英雄尽入我毂中矣!”

 文化批判,风花雪夜。哪怕是水泊梁山的好汉,只要不再谈政治经济学,资本就会善待你,多元化的价值谱系中就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对于点缀资本世界的多元化来说,文化批判即使不是“必须的”,也是“这个可以有”的。

 问题是,转向文化批判的中国左派,能比他们的前辈——西方马克思主义更有出息吗?

 我拭目以待。

 

 注:西马的文化批判与WG的文化批判绝非一回事,其中的区别之大,已不是几句话所能概括,容另文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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