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牛：抗战第一课

抗战第一课

老兵 丑牛

纪念抗战活动一开始，我就写了这篇文章。后来，看到许多专家学者们写的长篇大论，都很出色。我只是一个小兵，写的也只是参军时的一个小故事，太平常，就把它放下来了。纪念活动进入尾声，回眸一些纪念文章和言论，我感到《抗战第一课》还有些新意，可供人参考。

 老渔翁把我们三个孩子硬塞进小渔船前头的小舱内，我们卷曲着像沙丁鱼一般地挤在一堆。老渔翁把舱板拿起来，叮嘱我们：“没有我的呼唤，谁也不能把头伸出来。”接着把舱板盖上，走到船尾，荡起了双桨。

刚出湖，听到日本兵哨所喊话声：“什么的干活？”老渔翁回答：“打鱼大大的，回来太君咪喜咪喜挺好的。”这是半中半日的语言，意思是：打了大鱼回来，送给你太君吃。划了约莫半小时，雷声滚滚，大雨滂沱，船舱里进了水，老渔翁披着蓑衣，揭开舱板，递给我们一把水瓢，要我们把灌进舱的水往外舀。他得意的说：“这场暴雨下得真好，不然遇到日本的巡逻艇来检查怎么办？”我们早已泡在水里了，看来是福不是祸。雨过天晴，我们又挤进舱里闷了一个小时，听到船壁擦枝条的声音。老渔翁揭开了舱板，要我们透透气，并要我们用舱板拨开芦苇，划水前行。一会儿，船底檫着湖底的泥土了，老渔翁要我们下船淌水，他指着水下隐隐约约的一条小埂说：“顺着这条埂往前就有路了。”我们一下水，老渔翁倒桨后划，我们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他不是说好要救我们的吗？，怎么把我们丢到这个水洼子里来了？老渔翁一手划桨，一手伸出四个指头来回答我们：“去到上边找‘四老板’，只有‘四老板’才能救你们。”我们一下子领悟到湖岸上有新四军。武汉人传说中的神出鬼没的“四老板”，就在我们眼前了。

路边有一座小丘，从小树丛里钻出来两位“民兵”，扛着红缨枪把我们拦住（他们俩和我们的年龄差不多），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们一身的日本学生服，特别是领子上缝着铜铸的校徽和号码，像日本人。我们告诉他们：是从汉口逃出来的中国学生，是来找新四军的。他们俩把我们引到了一个湖汊深处的一座小渔村。

一走进村庄，我们仿佛进到了一处世外桃源，湖滨的老柳树下，牵着长绳，上面晒着灰色军装、白色毛巾；一条深棕色渔网搭在竹竿架上，一些老年妇女正在补织渔网；屋前的晒场上，一队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正在操练，他们正绕场行进，唱着军歌（后来才知道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一群孩子尾随他们的队列，跟着操练，跟着唱歌。屋檐下一群群妇女，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绣袜底或枕头；有的在木盆里洗衣服，他们还指点自己的孩子参加队伍操练。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在武汉沦陷时期，妇女都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更不敢在丘八的面前露脸的。

我们被引进到一座砖瓦房里（全村几乎全是土坯房或茅屋），正中堂屋里摆了一个大方桌，一位军人正伏在桌上看报纸，他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张木刻的毛泽东头像。民兵还未进门就大声报告：“报告大队长，带了三个日本学生来了。”他起身搬凳子，要大家都坐下来，我们不敢坐下，向大队长解释说：“我们是中国学生，是逃日本人来找新四军的。”他大笑起来说：“我也是逃日本人的中国学生啊！从东三省逃出来的。”我们一看他留的分头，是个大学生模样，心里一下就放松了。

他从瓦壶里倒了几碗水摆在方桌上，要大家围桌而坐，我们的谈话就开始了。

他问：“小鬼，你们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他称我们是“小鬼”，不说同学们,大概这是挺亲昵的称呼吧，我们回答说：“和日本人的孩子打了架，把他们打伤了，日本人肯定要我们死啦死啦的了。”

他又问：“日本人在东海那边，为什么打到我们中国来了呢？”

这一问，的确把我们难住了：是啊，日本人为什么要打我们中国人呢？

大队长打开了话匣子，从明治维新一直讲到昭和天皇，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军国主义的兴起要把中国变成日本帝国的海外孤岛。

他一讲到“九·一八”事变，脸上浮现出了沉痛的哀伤。他站起来，唱起了《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

突然厢房里也飘出了歌声：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我衰老的爹娘

......

厢房的门帘撩起，是一位年轻的女军人。她边唱边走进堂屋，他们俩人一直把这首歌唱完。

警卫员告诉我们，她是我们大队的政委。

歌一唱完，她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谈话，原来他俩都是东北大学的学生，西安事变后都参加了共产党，分配到新四军，来这一带开辟了汉、孝、陂根据地。“汉”是汉川，“孝”是孝感，“陂”是黄陂。三县相连的边界都是湖区，便于打游击战。他们接着说：

日本人侵占东北三省，蒋介石为什么不抵抗呢？为什么国民党军队好几十万，却恭恭敬敬地让出了沈阳城呢？因为蒋介石代表的是官僚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他们又是帝国主义的代理人。国民党内有亲美派、亲日派，亲日派就投降日本，建立了汉奸政府，同日本人在一起来打共产党。

共产党最终目的，是要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消灭一切剥削和压迫。当前是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因此，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抗战最坚决。

国民党代表着封建的、买办的资产阶级，他们投靠这个帝国主义或那个帝国主义，对抗日战争是动摇的、消极的，因此，一批一批的国民党军投降日本，或者在抗战前线和共产党不断闹摩擦。

......。

这一课，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课，可以说奠定了我的革命人生观。用阶级、阶级矛盾、阶级斗争的观点来观察世界，分析抗日战争这段历史，让我们很清晰地看到：中国为什么有两个抗日战场，世界为什么有两个反法西斯战场。国民党为什么在九·一八事件中采取不抵抗的政策，为什么甘愿把华北五省交给日本人去“自治”，直到“西安事变”，才被迫抗战，抗战中又为什么掀起了三次反共高潮。在抗战最紧急的时刻，为什么又发动了“皖南事变”，要消灭正在敌后抗日的新四军。

有许多专家学者在这次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时，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议：国共两党，谁是抗战的主力，谁是抗战的中流砥柱？还在指责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争是“游而不击”，说八年抗战，共产党只消灭了851名日本兵。

谈起这些文章，觉得真好笑。我所在的一个连队，全部是三八大盖日本枪，还有两挺“歪把子”轻机枪（这种“歪把子”是日本武器的独特设计），连长挂的是一把王八盒子（日本手枪皮套形似乌龟壳）。

和这样的一些专家学者争论毫无意义，西方有一句谚语：顽固比无知更愚蠢。

有人说抗日战争的胜利，赢得了和平。正确地说，赢得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胜利。历史发生的事实是，美帝国主义和中国的官僚买办资产阶级在日本宣布投降后，立即抢夺人民抗战胜利的果实。美国派了大批军舰、飞机，把国民党军队运到解放区，大举向解放区进攻。美帝国主义代替了日本帝国主义要控制中国。三年解放战争，实际上是反对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的继续，因此，在解放战争即将取得胜利的前夜，在西柏坡召开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说：“这个胜利，冲破了帝国主义在东方的战线。”

这就是美国奥巴马政府抵制我们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活动，抵制我们“9·3”大阅兵的原因。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胜利，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冲破了帝国主义在东方的战线，这大大鼓舞了全世界被压迫人民的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解放运动，帝国主义者在世界各地狼奔豕突，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回首“抗战第一课”，这一课还在继续。

 老兵丑牛

2015年9月11日

于武汉·东湖泽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