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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水周:红楼“宫心计” 康乾楚歌声

2021-08-24 16:24:38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彭水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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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按:历代封建王朝的覆灭,莫不是源自私欲的一点一滴罪恶累积的结果,一切变化及其结果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水到渠成。

  从悲天悯人的《红楼梦》里王熙凤为情生妒,设局害死尤二姐一节里,我们能深切感受到贾家王朝走向灭亡的必然性。推而广之,不难窥见《红楼梦》故事情节敷陈的时代背景——康乾盛世繁华外衣下的百孔千疮。

  文章观点、文法欠当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红楼“宫心计”康乾楚歌声

  彭水周

  一

  《红楼梦》里“贾家王朝”权力的核心人物,即实际操纵者是王熙凤,她凭借过人的心机和心狠手辣上位,对表面上的最高权威贾母及长辈实权者贾赫,贾政,邢、王二夫人曲意奉迎,博取他们的信赖和欢心;对平辈,包括丈夫贾琏等用心机加撒泼的手段加以钳制;对晚辈加以有区别的对待;对小厮、丫头及从事杂役的下人便是另一副相反的面孔,尖酸刻薄,动辄喝叱打骂。总而言之,她是一个表面上能说会道、乖巧明理的主儿,实际上却是欺上瞒下、胆大妄为的角色。她在贾府里脱颖而出,反证了贾母、贾赫、贾政及邢、王二夫人等顶层权力者的的颟顸、无能。王熙凤的专权和肆意妄为,导致“贾家王朝”政治体系的混乱、阴暗,生态环境的腐化污浊。

  我们从两件事中便可看出王熙凤的胆大妄为和歹毒心机。

  一是贾珍儿媳秦可卿死后出殡期间,王熙凤中途暂歇水月庵,庵里老尼净虚求她出面办一件徇私枉法的事:有个张姓土豪带着小名叫金哥的女儿来庙里烧香,被也来烧香的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看上了,李衙内便叫人到张土豪家求亲,但金哥已先行收受了原长安守备公子的聘礼。张土豪如实告知李衙内,没想到李衙内执意要娶金哥。张土豪正为难之际,没想到那守备家的闻讯后,跑到张土豪家骂他一女多嫁,横竖不肯退婚。于是,李衙内和前守备家就打起官司。张土豪一来势利,二来发急,赌起气来要退守备家的定亲礼,并差人上京来找她买通门路,她就想到了贾家,并说只要成事,那张土豪就是倾家荡产谢恩也愿意。

  王熙凤一来为了炫耀自己的手段,二来稀罕白花花的银子,便叫老尼让张土豪拿给自己三千两银子,私下借贾家势力,托长安节度云老爷办妥此事。那守备迫于强权威逼,只得饮恨收下张土豪退回的聘礼。哪料到贪财爱势的张土豪,却养了个多情的女儿,闻知父母退了前夫,用一根绳子悬梁自尽了;而那守备的儿子也是个情种,得知金哥自尽,也投河而死,一场势利,一场心机,枉送了两条人命,而昧着良心包揽讼事、棒打鸳鸯的王熙凤,却风平浪静地坐享三千两银子,贾府上下,竟瞒得一点风声也不透。

  二是丈夫贾琏背着她和下人鲍二的老婆鬼混的事。王熙凤过生日那天,家仆鲍二的老婆大白天与贾琏在家里偷情,被她当场捉住,瞬间引发“河东狮吼”。王熙凤寻死觅活地径直闹到贾母那里去,弄得贾琏出尽了洋相,男人的气焰被王熙凤尽情浇灭。鲍二老婆一因和主子奸情败露,二因遭王熙凤暴打辱骂,一时羞愤难当,上吊自尽了。她娘家人要告贾家,王熙凤反诬他“以尸讹诈”。最后,还是始作俑者贾琏暗中给对方二百两银子,又差人告知王夫人的哥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请他派几个官府的人来,借帮助料理丧事之名进行弹压,才硬生生地压下了这起命案。事后,贾琏,这个贾家“外事大拿”,暗中指使负责管理银库账房的管家林之孝,将自己偷给鲍二老婆娘家的二百两银子,巧立名目,用“公账”来勾销了事。

  二

  贾府里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总是在《红楼梦》作者的匠心独运中,穿插在丧事和喜事之间,它似乎是《红楼梦》作者的匠心布局,意在向读者暗示事物生灭因果,兴亡相承的道理。一味好道、烧丹炼汞的贾珍父亲贾敬,因吃所谓道家秘制丹砂被毒死,停柩铁槛寺,贾珍、尤氏夫妇和儿子贾蓉在寺中守灵。家中托前来帮忙料理丧事的尤氏继母尤老娘和尤老娘改嫁后带到尤家的和前夫生的二个女儿,即尤氏同母异父的二个妹妹尤二姐、尤三姐照看。

  贾琏早闻尤氏姐妹美貌,早就在心里打主意。他抓住这次机会,几日便和两姐妹混熟了。他知道贾珍、贾蓉父子与尤二姐关系不干不净,因而放胆挑逗撩拨二姐,但又怕贾珍吃醋,不敢轻举妄动。他想出一计,借伴贾珍守灵为名,也搬去铁槛寺里住宿,期间借口帮贾珍料理家务,跑到宁府里来勾搭尤二姐,并故意向侄儿贾蓉透露自己喜欢尤二姐的口风。风月场中年轻的老油条贾蓉得知其意,自告奋勇为贾琏做媒,讨好“叔叔”,并说尤老娘跟着前夫时,把二姐指腹为婚许给了皇粮庄头张家,后来张家因遭官司败落,尤老娘又离开前夫改嫁,和那张家早无联系。尤老娘要退亲,父亲贾珍也有这个意思,说是如找到合适的主儿,就找着张家,给他点银子,逼他退婚。如今贾琏有意娶二姐做二房,那最好不过了。贾琏听得心花怒放,但怕家中“母老虎”王熙凤这一关过不了,贾蓉又帮他出主意。他叫贾琏花钱在外头买所房子,置办家什,先把尤二姐娶过去,贾府、外头两处轮流住。即使后来事情闹开了,长辈们见生米早做成熟饭,骂一顿也就过去了。贾琏色令智昏,竟把贾蓉的馊主意认作万全之策。但令他做梦也料想不到的是,这个“孝顺”的侄儿卖力成全他,却是暗怀鬼胎:他因和父亲贾珍都和尤二姐有一腿,每每做起事来总像做贼一样,不能畅意。他想若是贾琏娶了尤二姐,单独住在外头,自己可趁贾琏不在时过去鬼混。

  贾蓉怀了这个鬼胎,便乘便把贾琏想娶尤二姐做二房的意思向父亲贾珍挑明了,贾珍心里的鬼胎和儿子不谋而合,当即满口答应。父子俩又说通了尤老娘。尤二姐一因和姐夫、外甥做下暧昧的事心里有愧,二来又愧当年错许了张华,今见富贵风流的贾琏有情于己,又是姐夫做媒,自然愿意。

  贾琏就照着贾蓉的主意,由他差家人寻着尤二姐当初指腹为婚的对象张华,给了他二十两银子,逼他与尤二姐退了婚,自己在外头买房,置办首饰、妆奁、床帐等结婚用品,选个日子,把尤二姐抬过来成了亲。

  一日,贾珍在铁槛寺做完佛事,心痒难熬,跑到贾琏外头的新家里偷腥。他大大咧咧地和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一处吃酒。尤二姐因身份不比从前,怕贾琏突然回来,场面难堪,借故回新房里去了。一会儿,贾琏回来,知道贾珍来了,心里会意,竟想出把尤三姐嫁给贾珍做二房,“吃个杂烩汤”,以后“两无挂碍”的主意来。酒桌上,他故意叫尤三姐和贾珍饮个“双杯酒”试探尤三姐,没想到被性情刚烈的尤三姐倒海翻江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

  贾琏在外头偷娶尤二姐的事,在贾琏奉贾赫之命外出办事期间败露了。雷霆震怒的王熙凤勒逼贾琏的心腹小厮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开始实施自己的“连环”毒计。

  她首先收拾三间房子出来,装修一新,然后带着平儿和几个心腹,来到贾琏和尤二姐在外头的新房里,嘴上抹蜜地说动尤二姐搬到贾府,嘱尤二姐先在园子里住两天,等自己回明了长辈,再请她住进里面去。王熙凤一边令家人对外严守口风,一边用自己的心腹丫头善姐换掉二姐带来的丫头。

  被王熙凤换来的丫头善姐没过二天便不善起来,尤二姐缺点针头线脑的,叫她回王熙凤添置,她推三阻四不说,口里还夹枪带棒地数落起主人来。发展到后来,连饭也懒得端给二姐吃,即使端来了,也都是些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隔个几天,和王熙凤见上一面,王熙凤总是和颜悦色,满嘴里体己话,搞得尤二姐只疑是下人作怪。因一怕惹事,二怕旁人说自己“不贤良”,尤二姐总不敢将善姐的不善告诉王熙凤。

  王熙凤这边稳住、虐待尤二姐,那边差家仆来旺去外面弄清事情底细,得知尤二姐先前指腹为婚的“女婿”张华家是个破落户,张华是个赌棍,因输光剩下的家私,被父亲逐出家门,现寄身赌场,其父已得了尤老娘二十两退亲银子,和尤二姐退了亲。

  王熙凤封了二十两银子给来旺,叫他将张华引来,嘱他写一张状子,到衙门里去告丈夫贾琏在身负国孝家孝期间,背旨瞒亲,恃财仗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

  这张华起初不敢,王熙凤便叫来旺给他吃“定心丸”:就是告贾家谋反也没事,即使闹得把天捅破了,这里也能给补上。又嘱来旺在张华所告的人的名单里添上他的名字,叫张华只管告来旺唆使主子贾琏做下这勾当。

  见贾家自导自演、装神弄鬼玩“自残”把戏,并给了自己一座稳妥的靠山,张华胆子便粗壮起来,和来旺商议着写了一张状子,由张华到都察院喊冤。都察院大人看到状子上告的是“护官符”上的贾家,心里吃惊不小,硬着头皮传被告贾家奴仆来旺上堂对词。大堂上,来旺又按照王熙凤的指使,供出主犯贾家小主子贾蓉来。

  与此同时,王熙凤私下取出三百两银子交给内弟王信,叫他去托请都察院大人,只要虚张声势吓唬,不要动真。本就与贾府至亲、位高权重的王子腾交好的都察院大人知道这起“乌龙案”的内情后,心里有了数,收了赃银,依王熙凤的意思,判张华无赖,因欠贾府银两,捏造事实诬陷好人,并传贾蓉对词。搞得不明就里、心怀鬼胎的贾珍、贾蓉父子急忙派家人给都察院大人送去二百两银子疏通。

  紧要关头,死死拿捏住火候的王熙凤“杀”上门来,把故意背着她成全贾琏娶小好事的贾珍父子,夹带尤氏一家子,连打带骂,闹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又是追讨贾珍父子在重孝期间撺掇贾琏娶亲的道理,要揪他们去见官;又是要扯他们到贾母、老爷和太太跟前去论理,又说尤二姐“指腹为婚”的张家告官,自己为了顾全贾家脸面,先偷着把太太的五百两银子送去衙门疏通,现如今自己的人(指来旺)还锁在那里。搞得贾蓉自搧嘴巴、下跪磕头求情,贾珍夫妇说立马拿五百两银子给王熙凤送过去,填补她为疏通衙门私自挪用太太的五百两银子亏空,王熙凤这才罢休。又换出一副菩萨面孔来,说贾珍、贾琏是兄弟,而贾琏是自己的丈夫,贾珍夫妇怕他绝后(王熙凤只生了一个女儿),自己不是更怕绝后吗?她“推心置腹”地向尤氏说:嫂嫂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我得知此事后,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忙叫人收拾屋子,把她接进来同住。哪知道半路上杀出个姓张的泼皮来告了一状,把我吓懵了,又不敢声张。二妹子原是许了他的,他如今抓住了把柄,就要敲骨吸髓。回头一想,也怨不得他。这事原是你们做得太急了。

  王熙凤做人做鬼、自导自演“独角戏”,搞定宁国府贾珍那边后,又来按计划摆布尤二姐。她把尤二姐带到贾母跟前,将早已编排好的一篇述说贾琏娶尤二姐原委的话向贾母倒了一遍,口气、言辞处处体现她深明大义。她请求贾母让尤二姐先住进来,待贾琏服孝期满后再圆房。贾母听了,满心欢喜。王熙凤又领尤二姐见了邢、王二夫人,二夫人见她如此明理,都很欢喜。在贾府正式亮明身份的尤二姐,从此搬到里面厢房居住。

  四

  王熙凤的报复计划继续向前推进。

  被王熙凤拿来当棋子使的赌棍张华本来既无胆、也无心告贾家,只因贾家内讧,要拿他作引子,自己在贾家仆人来旺的撺掇下起了贪念,才仗起胆子告状。后见贾家人在堂审时对词说,父亲本已收了尤老娘二十两退亲银子退了亲,贾家并无强娶一说,被都察院大人反讹了个拖欠贾家债务,意欲赖账诬陷贾家主人的罪名,打了一顿赶出来。正窝着一肚皮恶气时,王熙凤又指使来旺来挑唆说,这亲事原是他家定的,叫他只管再到官府索要,官家必定还断给他。并向他许诺,如他一口咬定只要原妻,他将得到一大注安家过活的银子。

  张华顺风扯帆,又照着来旺的意思去官府告状。王熙凤又私下通过内弟王信遥控都察院大人,都察院大人便按王信的意思判下来:命张华限期偿还贾家债务,所定之亲仍由其娶回,又把张华父亲传来当堂画押。张家父子出来,从来旺处领取赏银后,便来到贾家领人。

  王熙凤赶忙跑去告诉贾母,说是尤氏那边办事糊涂,那张家原来并未退亲,如今被他告了官,官断仍由其娶回。贾母听了,当即把尤氏叫来数落了一顿,尤氏虽然分辨那张家已收了母亲尤老娘二十两退亲银子,退了亲的,奈何王熙凤在一旁一味地“胳膊肘往外拐”地为张家说话,搞得尤氏一时百口莫辩。

  贾母交待王熙凤,既然还未圆房,不应强占有夫之人,送她出去完事。

  王熙凤见自己导演的闹剧,达到了打脸贾珍夫妇、在贾府上下搞臭了尤二姐名声的目的,便叫侄儿兼“相好”的贾蓉,派人去恐吓、利诱张华父子说:你们已得了这么多银子,若还执意要人,贾家爷们一怒,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如若就此放手,还可再赏你们一些路费。

  张华父子听了,想,这出戏本来是贾家人自导自演的,自己被拉进来,插科打诨弄了一百多两银子,还有什么罗唣的,便顺势偃旗息鼓。

  王熙凤之所以不肯放尤二姐,是怕贾琏日后旧情不断,再去找她鬼混。那时尤二姐是只飞出贾府笼中的鸟儿,自己再也不能奈何她了。她要在贾府里置之于死地,彻底掐灭贾琏的念想。

  瞒天过海、伤天害理的王熙凤,害怕悉知内情的张华父子日后翻案,又暗中命来旺去寻个由头,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只是来旺想到人命关天,心里害怕,在外头胡混了些日子,回来扯谎说张华父子在回家途中,被一伙劫财强盗打死,蒙混过去了。

  五

  待贾琏出差回来,家里因他而起的暴风雨已经过去。贾赫因他事情办得好,一高兴,把自己的一个叫秋桐的丫头赏他作妾。

  因自己偷娶尤二姐的事情败露,贾琏本来害怕王熙凤“河东狮吼”,却没料到回到家里,看到王熙凤待尤二姐竟像亲姐妹般亲热,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王熙凤从贾琏口里得知贾赫赏给他一个小老婆,心中一刺未除,又扎进一刺,犹如万箭攒心,但因是老爷恩典,只得忍气吞声,强装欢喜,叫两个女仆去接秋桐过来。心里又筹划起算计秋桐的法子来。

  王熙凤自唱双簧,私下向尤二姐说,她和贾珍之间干的腌臜事贾府上下,包括贾母,邢、王二夫人都知道了,她们都怂恿贾琏休了她。气咻咻地替尤二姐鸣了几次不平,竟“气”得病倒床上。王熙凤装病,是要借刀杀人,借秋桐这把刀来杀尤二姐。

  这秋桐是个毫无心机、欺软怕硬的角色,她仗着自己是老爷的人,连正主儿王熙凤都不放在眼里,更容不下先奸后娶、没人抬举、性格软弱的尤二姐。王熙凤每天只命人给尤二姐送些下等粗劣钣食。平儿看不过,自己出钱叫厨下做些好的私下送过去。秋桐看见了,便向王熙凤告状。王熙凤把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尤二姐那头就断了平儿的路。而贾琏新得了秋桐,正在干柴烈火上,也把尤二姐看淡了。

  王熙凤想先借秋桐之手除掉尤二姐,然后自己再弄死秋桐。向秋桐煽风点火说:尤二姐现在是二房奶奶,你爷的心肝宝贝,我还让他三分,你若硬碰就是自寻死路。激怒秋桐,天天对着尤二姐住的房子满嘴污言秽语地骂街。尤二姐只是怄得在房里直哭,不敢作声。秋桐又在贾母、王夫人面前编排谎话对尤二姐落井下石,说尤二姐背地里诅咒王熙凤和自己早死,好独自和贾琏过一夫一妻小日子,搞得贾母和众人更加厌嫌尤二姐了。

  由于天天遭风刀霜剑内外夹攻,体质本弱的尤二姐终于病倒了,茶饭不进,而此时她已怀有贾琏的孩子。贾琏误请了一个庸医,治错了病,开错了药方,把一个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身体和精神的摧残,加速了尤二姐的死亡进程。

  王熙凤在人前装出悲天悯人样子来,烧香礼拜,虔诚祷告天地说,若上天能让自己代替尤二姐得病,让尤二姐再怀上贾家血脉,自己愿吃常斋念佛。哄得贾琏与众人无不赞叹。

  王熙凤边做美味佳肴差人送给尤二姐,边叫人出去为二姐算命占卦。外出算命占卦的人回来说,尤二姐是被属兔的阴人冲犯了。大家一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

  这秋桐见贾琏为尤二姐请医调治,掏心掏肺,早就弊了一肚皮恶气,现听说是她冲了尤二姐,加上王熙凤又要她到外面去躲避,便气得哭骂起来,并向前来的邢夫人告状,说是贾琏夫妇要撵她出去,害得邢夫人把贾琏、王熙凤臭骂了一顿。秋桐更加得意起来,索性走到尤二姐窗根下肆意大骂。

  当晚,病入膏肓、凄惶独处房中的尤二姐,哭到五更天,吞金自尽了。

  六

  这起王熙凤为情生妒、不惜毁灭一切的“复仇记”,通篇看来,波谲云诡,跌宕起伏,令人眼花缭乱。单是人物就先后出现贾敬、贾珍、贾蓉祖孙三人,贾珍夫人尤氏,尤氏母亲尤老娘,尤氏同母异父二个妹妹尤二姐、尤三姐,张华父子,王熙凤,平儿,王熙凤丫头善姐,都察院大人,贾府家仆来旺,王熙凤内弟王信、王熙凤舅舅王子腾,贾母,邢、王二夫人、贾赫,贾赫赏给儿子贾琏的丫头秋桐等二十多人,他们随着王熙凤一人翻云覆雨导演的案情进展,在各自的阶层位置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共同完成这桩愚蠢、荒唐、卑鄙的闹剧,以小见大,呈现出封建社会肮脏的现实全景。

  以社会阶级划分,贾家贾母,贾敬,贾赫,邢、王二夫人和姻亲王子腾、王信,以及维护封建君主统治的都察院大人,都位于统治阶级高层。贾珍及夫人尤氏、贾琏及夫人王熙凤、贾蓉虽然也属于统治阶级,但因辈分之故,地位稍逊一筹。尤二姐、尤三姐、平儿、善姐、来旺、秋桐、张华父子,甚至尤氏母亲尤老娘,都处于受压迫、剥削的社会底层。

  这起平地而起的案子,源起贾敬之死。贾敬虽然考中进士,却不做官造福社会、百姓,迷上了勘破红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之道,一心要做神仙,笃信什么丹汞术,把老命断送了。贾敬的荒诞及其非正常死亡咎由自取。统治阶级权威贾敬的命运结局,作为《红楼梦》作者政治诉求的大写意,预示了贾家王朝,亦即大清王朝尽管表面上繁花似锦,终不过是镜花水月。

  七

  在王熙凤为一己之私、不惜毁灭一切的疯狂报复中,贾家上层统治者性格、表现一一呈现,高高在上的贾母被善于见风使舵、花言巧语的“凤丫头”斩落马下,名义上虽然位居至尊,但思想上早已做了王熙凤的俘虏,王熙凤成了她肚里的蛔虫,她成了王熙凤玩弄于手上的牵线木偶,而且当木偶还当得欢天喜地。王熙凤凭借自己的聪明奸诈,以“大内总管”的身份有意无意地隔断了贾母同外面、尤其是底层的联系,间接垄断了这位“老祖宗”的权力。在王熙凤百般虐待尤二姐,并在贾母跟前做人做鬼、搬弄是非的时候,同住贾府中的贾母只要稍稍留个心眼,暗中向知情者打听一下,王熙凤的把戏也就穿帮了。但她在从知道此事开始直到尤二姐吞金自杀的整个过程中,像一块任由王熙凤揉捏的面团,无论方圆、好坏都听信这个孙媳妇的。

  将此事由贾府放大到国家社会来讲,由于一惯的养尊处优和对手握实权的官场奸猾之徒的信赖,将生杀予夺大权完全交付给对方,以为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是多么的愚蠢、可笑。这个大权在握的“亲信”可以凭借自己的手段切断你周围所有的耳目,将你孤立地囚禁于他一人世界里,让你深陷其真假莫辨的甜蜜谎言里,钝化思想能力,丧失理性判断,最后,以他的思想为自己的思想,以他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他可以假你的至尊名位对外发号施令,荣耀归于他,罪责归于你,而国家将因此走向沦丧、灭亡。

  同贾母一样,位居贾家王朝统治阶级顶层的贾赫,贾政,邢、王二夫人,基本也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儿,当惯了“甩手掌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听凭王熙凤折腾,任她为葬送贾家王朝刨下一只又一只大坑。其实,贾赫,贾政,邢、王二夫人中,只要有一个从“贾家王朝”的盛衰荣辱、前途命运出发,只要有一个真心过问尤二姐的事,那么挟私复仇的实权干办、吃里爬外的家贼王熙凤的阴谋诡计就会揭穿,尤二姐就不会被王熙凤活活折磨致死。

  将贾家王朝放大到国家社会,我们看到,整个位居权力链、利益链顶层统治阶级的颟顸、自私和愚蠢。

  在这桩王熙凤自毁贾家长城的案子中,她的手握重权的娘家亲眷又是怎么做的呢?这从王熙凤数次指使内弟王信,请时任京营节度使的舅舅王子腾,以上压下干预审案,致使具体承办此案的都察院大人成了王熙凤的提线木偶,无论是非曲直,任凭王熙凤信口雌黄,完全丧失了法律的正义与执法者的基本操守和道德良知。

  其实,这个都察院大人的为官操守是早就丧失了的。这一点,从他办理此案的知法犯法和多次收受贾家贿赂的行为细节中便可看出,他的为官“操守”不过是唯上是从保住乌纱,混迹官场捞取更多名利而已。大清官场通过此案的“春光乍泄”,掀开一角,让我们看到了歌舞升平下的黑暗、肮脏。

  这里,不妨逆向思考一下,如果这位都察院大人违逆王子腾的意旨,也不收受王熙凤的贿赂,不懂官场潜规则,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坚持秉公执法,甚至要做大清的包文拯,向朝廷告发王子腾勒逼自己徇私枉法,贾家行贿玷法,只怕是未等此案完结,都察院大人就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褫夺乌纱,卸任归田了,甚至还可能遭受牢狱之灾。

  由贾家小王朝推广至整个大清王朝,我们不难洞悉其政治生态环境的清浊,康乾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八

  将探究的触角往深处延伸。王熙凤掀起醋海狂澜,源自丈夫贾琏瞒着自己娶小老婆。依照封建森严礼法,贾琏偷娶小老婆尤二姐,于时于法于理,正如王熙凤渲染所说,犯了“国孝、家孝、背着父母私娶、停妻再娶”四重罪。由此追溯到贾蓉之妻秦可卿死后出殡那天晚上,她的胞弟秦钟居然在姐姐停灵的馒头庵里和小尼姑智能儿通奸行乐,——这一切,让人们看清传统封建礼教是多么虚伪,由社会的世态炎凉,骨肉至亲的冷漠无情,可以看到整个社会的世风日下。

  更进一层,我们还看到以血缘、姻亲关系缔结的家族势力抱团排外、鱼肉底层是多么凶残,哪怕对名义上的亲眷都不例外。

  此案主要当事人,贾家公子贾琏寻欢作乐的可悲牺牲者尤二姐,还有她的妹妹,性情刚烈、嫉恶如仇的尤三姐,和贾珍的继室夫人尤氏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关系,她们的母亲尤老娘嫁给尤氏父亲时,二姐、三姐是作为尤老娘和前夫生的两个“拖油瓶”带来的,这便和尤氏的关系有了一层隔膜,而尤氏又是贾珍的继室,这又距离贾家正宗远了一些。更关键的一点,贾珍的唯一血脉,也是贾家正统后嗣贾蓉却是贾珍死了的原配所生。这样一来,尤氏在贾家的地位就更加尴尬、气短了,更何况她还有时常巴望自己救济的受着穷苦煎熬的母亲尤老娘和两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贾珍、贾蓉父子,还有贾琏、王熙凤,甚至贾母,邢、王二夫人等高高在上的贾府主子,正是觑准了尤氏母女之于贾家的关系,敢于肆意作践、污辱她们。在以血缘为纽带的现实势利面前,所谓亲情只是虚伪的假象,甚至成为胆大妄为的作恶者的由头和帮凶。贾珍、贾蓉父子就敢置尤氏于不顾,心照不宣、狼狈为奸地诱奸善良、懦弱的尤二姐,将她视为自己的胯下玩物。贾琏明知“珍哥”“蓉侄”干下的龌龊勾当,却假装懵懂,也要在这桩风流买卖里分一杯羹,迫使贾珍、贾蓉忍痛割爱,共谋将尤二姐骗来做自己的小老婆。更荒唐的是,贾珍乘贾琏不在,偷偷来到贾琏“新婚燕尔”的新家偷腥,被撞回家的贾琏知道后,为图皆大欢喜,贾琏竟想出一个叫尤三姐嫁给姐夫贾珍,亲戚们并作一处吃个“杂烩汤”,日后彼此“两无挂碍”的“万全之策”。

  从这些贾家少爷的无道德底线的乱伦行径中,不难看出他们的生活世界、精神世界多么腐朽糜烂,不难看出这些贾家王朝的“官二代”凭借几乎与生俱来的金钱、权势,鱼肉底层人民、欺凌弱者是多么的胆壮气粗,肆无忌惮。这些坐享其成的少爷无耻行径,正如从小跟着贾家先祖打江山,从死人堆里救出贾太爷性命的贾府老仆焦大所骂的,“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还有江湖艺人柳湘莲说的,“你们贾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都深刻地说明了贾家王朝统治阶级内部的穷奢极欲、男盗女娼,而这又何尝不是大清王朝统治集团的真实写照?

  九

  再来剖析贾家王朝受压迫、剥削的底层男女在这起案子中的表现。我们发现,这些人的命运虽然都掌握在统治阶级主子的手中,一样的悲苦,但由于性格、觉悟和所处社会分工位置的不同,其表现形态复杂多样。平儿善良平和,对主子,尤其是王熙凤的欺压逆来顺受,活成了守活寡的活死人。她怀有正义感,同情弱者,暗中救助遭王熙凤设局陷害的尤二姐,将尤二姐视为和自己同阶级的苦难姐妹,但她的抗争仅限于由感同身受派生的可怜的一己救助行为而已,只要主子干预,这柔弱的抗争火苗就彻底窒息了。

  仆役来旺是王熙凤的心腹,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他知道贾琏娶尤二姐的事,因贾琏、王熙凤都是主子,为求自保,他未敢将此事先行告知王熙凤,直到事发,在王熙凤的勒逼下,才吐露口风。此后,他死心塌地地倒向王熙凤的一边,遵照她的授意,在案子的整个进程中上蹿下跳,为虎作伥,只在最后王熙凤命他干掉张华父子以绝后患的人命关天大事上,同样是为求自保,违背了主子意旨。

  其实,来旺所处奴才位置,决定了他不能自主掌握自己的命运,他的命运牢牢掌握在主子手中,不得不眛着良心干违背自己良知、意愿的伤天害理的事,一旦反叛主子,因肚里攒积了太多主子见不得阳光的罪恶秘密,主子动用金钱、权力,弄死他一如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何况即便追究到官府大堂上,他作为制造罪恶的直接帮凶,同样是死路一条。

  换个角度,从人要生存的角度讲,来旺违背良心所做的一切,是为求得到主子更多的赏赐,较底层同侪生活得更好一些。在现实社会中,这样的人太多太多。

  与来旺身份类似的,还有贾赫赏给儿子贾琏的丫头秋桐、王熙凤的丫头善姐,她们是被统治阶级利用、唆使,向自己的同类露出獠牙、疯狂撕咬的恶狗。命运悲惨的秋桐,本是贾家王朝高层统治者贾赫买来的丫头,玩腻了,作为奖品赏赐给儿子贾琏。秋桐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苦难,居然将自己是“老爷”房里的丫头、是老爷亲自赏给“琏二爷”作小,作为高出众下人一等的炫耀的资本,狐假虎威,狂妄得连王熙凤都不放在眼里,对本属于同阶级、已成王熙凤“笼中鸟”“阶下囚”的尤二姐百般凌辱,最后终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善姐作为王熙凤布局的一颗棋子,按照主子吩咐,折磨尤二姐,毫无怜悯之心。

  秋桐、善姐的所作所为,使人想到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其实,秋桐、善姐之流角色的塑造,何尝不是《红楼梦》作者有意或无意地向黑暗封建社会的控诉,她们作为无产阶级的组成部分,对于无产阶级来说是悲哀的,她们的麻木不仁、凶恶残忍和阿Q式不自觉地自轻自践,是受伪善腐朽、等级森严的封建道统文化荼毒所致,时至科技发达、社会昌明的当今时代,封建复古文化下、权力与资本压制下重新复活的人性残孽,依然随处可见的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三姐妹的共同母亲尤老娘,在尤二姐的婚姻及其在王熙凤折磨下走向死亡,还有在王熙凤挑起的意在复仇的官司中,就是一个只图眼前利益,一心巴结贾家,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好好”大娘。她借助女儿尤氏这根连结贾府的“脐带”,明里暗里靠得到贾家的施舍、接济过活,她的腰杆子挺不起来。在她的眼里,贾家的男人个个如金似玉般尊贵,所以,贾珍、贾蓉父子与二姐勾搭,干没皮没脸的事,她睁只眼闭只眼;这对父子叫她把二姐嫁给贾琏作小,她答应;叫她把三姐嫁给贾珍作小,与姐姐尤氏共侍一夫,她无可不可。在尤二姐落入王熙凤的魔掌,直至被活活折磨致死,她始终站在一旁像局外人一样,远远的看着女儿一步步坠入深渊,无能、无力、无胆出面保护女儿;而嫁给贾珍的女儿尤氏,一因是人家续弦,二因未给贾家生出一男半女,也使她遇事感到心虚气短。——这些微妙的细节叠加所导致的不同人物不同结果,更加使读者体会到私有制社会由阶级细分导致的人吃人的残酷现实。

  至于张华父子,是由家道中落沦为底层阶级的。张家从祖辈开始就担任皇家田庄主管,捞足了油水,没料到到张华父亲手上遭了官司,把个偌大的家业败落了。张父晚景凄凉,而张华好吃懒做,日夜在赌场和窑子里鬼混,成为流氓无产者。在这起案子里,张家父子凭借经营皇家田庄和市井泼皮的精明、奸猾,随着王熙凤的指挥棒起舞,狠狠地小赚了一笔。

  从张家父子身上,我们看到的,更多是私有制制度语境下,人们唯利是图的社会价值取向缩影。张家父子心里或许在想:你们吃皇粮的官宦人家、皇亲国戚都如此藐视王法,串通一气瞒上欺下、罔顾礼义廉耻,我们这些草芥贱民乐得上行下效,浑水摸鱼。社会上千千万万个张父、张华就这样在统治者基于一己之私的争斗中被泡制出来了,造成社会混乱,动摇统治者执政根基。而赌场、窑子合法化,以及私有制下自由散漫的百姓管理制度,为张华之流流氓无产者提供了滋生、繁衍的沃壤。

  十

  最后我们将剖析的笔锋转向这起案件的总导演王熙凤。

  在贾家王朝以婚姻缔结的家族血缘关系网中,王熙凤绝对占据这张网的中心位置。她出生于“护官符”上说的“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的南京王家,王家于官场的显赫和家族的财富甚至盖过贾家,舅舅王子腾是王家在大清官场呼风唤雨的人物;在贾府,品格端方的封建统治阶级卫道士贾政的夫人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妈;她的丈夫贾琏,直接是贾家嫡系子孙——贾府大老爷贾赫的儿子,是贾家王朝权力接班人。有了外面娘家、内里婆家响当当的几层关系,王熙凤就有了胆壮气粗的本钱;也因为这几层关系,贾家王朝顶层统治者才放心地将内政大权交给她,让她坐上总理贾家王朝内务的中枢位子,而她的丈夫贾琏则坐上了总理贾家王朝外务的重要位置。丈夫的身居要位,更助长了王熙凤敢作敢当的气焰。另外,王熙凤的玲珑心机、伶俐口齿和争强好胜、心狠手辣的个性,为她占据权力中心增添了制胜筹码。

  但令贾府王朝最高统治者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无论从亲情关系、还是从办事能力来讲,他们一百个信赖的“凤丫头”,竟然是一个惯于监守自盗的家贼,会当面做人、背后做鬼的哄骗他们,会为了一己之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埋葬贾家王朝疯狂刨坑。

  其实,这一点,王熙凤早在操办秦可卿丧事期间,受水月庵老尼净虚所托,包揽诉讼,害人牟利时便暴露出来,她向老尼说的一句话“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不管是什么事,我要说行就行”,为自己画了像。

  对内,她借为虎作伥的善姐、秋桐往死里凌辱、折磨尤二姐,在尤二姐面前、背后两副面孔,将尤二姐玩弄于口舌之间、手掌之上。在贾母,邢、王二夫人跟前,乃至整个贾府上下,隐瞒与自己利害相关的有关贾琏娶尤二姐一事的真相,装出知书达礼、深明大义的贤妻良母模样,一梭一梭地为尤二姐织就用嫉恨的毒汁浸渍的天罗地网,拔掉了心头刺,同时,也断送了尤二姐所怀的贾家子嗣。

  为泄私愤,王熙凤不为贾家王朝的前途命运着想,只有破坏和毁灭的恶毒执念。尤二姐同肚内贾家血脉一起毁灭,是《红楼梦》作者对贾家王朝难以为继的必然宿命的明喻,也是对糜烂的大清王朝的诅咒。

  王熙凤利用张华、尤二姐曾“指腹为婚”这个并非把柄的把柄(因为尤二姐在嫁给贾琏前,张家已收受尤老娘给的二十两退婚银子,张华和尤二姐的婚约已经解除),命心腹来旺唆使张华“反水”杀“回马枪”,到都察院告丈夫贾琏身负重孝期间,依财仗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直接纠结外部势力反噬贾家。期间又出重金,叫内弟王信买通办案的都察院大人,联手导演让贾家丢人现眼的丑陋闹剧,而“明镜高悬”的大清衙门大堂上,都察院大人甘当一个招财的牵线木偶,随着导演王熙凤的手势运动,任凭贾家内讧双方行贿的银子哗哗流进自己的腰包。

  就这样,王熙凤阴谋加阳谋,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装扮成处处占尽天理的冤屈受害者,同时又处处从维护贾家名声和利益的大局着眼,忍辱含垢、精明干练地调处矛盾,化解危机。她在贾家王朝顶层统治者眼里,简直就是精忠报国的女岳飞,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她“得理”不饶人地大闹宁国府,编排谎话讹诈银子;充分运用外人张华这颗棋子,在官衙、贾家两头兴风作浪,在享尽复仇快感的同时,一环套一环地把尤二姐逼上绝路,甚至最后,还要指令来旺追杀她一手导演的这起败家破产荒诞剧中的核心人物——悉知案情内幕的张华父子,视王法、人命如儿戏,更遑论心里存有什么家国情怀。

  就是按照中国封建纲常伦理来讲,王熙凤对上不忠不孝,对中唯我独尊,对下残忍苛刻。假如贾家王朝顶层统治者、封建卫道士如贾母、贾政、王夫人等了解他们百般信赖、千般倚重的“凤丫头”的真实内心世界,他们心里将作何感想,只怕像在大白天见到鬼魅一样不寒而栗吧?

  若将微缩王国——贾家王朝放大到国家社会,王熙凤既可以是手握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也可以是凭借过人才智、奸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一代奸雄,还可以是把持朝纲,上谄天子、下欺百姓,只顾中饱私囊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为了一己之私,她宁愿我负天下人,也决不让天下人负我。她可以置江山、百姓于不顾,里通外国,同外夷合谋,捣毁江山,让主子命赴黄泉,让百姓生灵涂炭。

  贾家王朝为什么会出现王熙凤这么一个弄权奸臣?我们只要看看贾家统治阶级从暴烈刚愎的老色鬼贾赫到贾琏、贾蓉等一干专事吃喝玩乐、醉柳眠花的浮浪子弟,以及男盗女娼的一干男女,共同营造的纸醉金迷、乌烟瘴气的社会环境,就不难理解王熙凤何以能够上位的原因。什么样的政治环境、社会风气,产生什么样的政治人物和什么样品格的黎民百姓,这个道理就像鲜花引蝴蝶,粪缸生蛆虫一样简单明了。中国有句古话“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也是这个道理。而贾家祖宗豁出性命赢得的权力、家业,也就在歌舞升平的淫靡之风中渐行销蚀,直到“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而对于大清王朝来说,就是改朝换代、推倒重来的末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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