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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民| 欧洲纪行:拉雪兹神父公墓的沉思

2018-05-13 16:26:13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郭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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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7日清晨,我们“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赴欧洲红色旅行团”一行20余人,来到了位于巴黎市内的拉雪兹神父公墓,这里有举世闻名的巴黎公社社员墙(法语:Mur des Fédérés)。

  1871年5月28日,巴黎公社最后147名社员战士在这里被枪杀。

  社员墙是拉雪兹神父公墓围墙的一小段,高约2米。墙外是居民住宅区。历经风雨沧桑之后,墙上已看不到弹痕,墙上镶嵌的一块白色大理石板已呈灰色,墙脚下摆满了鲜花。

  松树散发出清香,鸟儿停止了歌唱。在巴黎澄澈的阳光下,拉雪兹神父公墓寂静无声。很难想象147年前,公社的男女社员战士们是怎样辗转于枪林弹雨、血流成河的情境之中,痛苦,但又英勇地牺牲在这里。

  

  

  恩格斯在巴黎公社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日,即1891年3月18日为马克思的《法兰西内战》所著的导言中,用悲愤的语气提到了这堵墙以及法国梯也尔当局军队对公社社员的大屠杀——

  “用后装枪杀人已嫌不够快了,于是便用多管炮去成百成千地屠杀战败者。最后一次大屠杀是在拉雪兹神父墓地上的一堵墙近旁进行的,这堵‘公社社员墙’至今还直立在那里,作为一个哑的却雄辩的证人,说明当无产阶级敢于起来捍卫自己的权利时,统治阶级的疯狂暴戾能达到何种程度。”

  屠杀的确是极端疯狂暴戾的。

  1871年5月23日,梯也尔匪帮,即所谓“国防政府”的军队(主要由俾斯麦释放的战俘组成)通过普鲁士军队的防线攻陷了蒙马特尔高地。

  巴黎当晚燃起大火,熊熊火光映红了漆黑的天幕,构成了悲壮惨烈的悲剧背景。

  5月24日,已被完全焚毁的巴黎市政厅被攻下,巴黎公社的主要领导成员德勒克吕兹牺牲,瓦尔兰被捕。

  最顽强的抵抗发生在巴黎东部的工人区,战斗一直在持续,直到“五月流血周”最后的巷战。

  5月27日,巴黎90%以上的地区已经沦陷,但仍有抵抗。5000多名凡尔赛军围攻退守在巴黎东北的拉雪兹神父公墓的最后100多名公社社员,最后这些战士在墓地的一堵墙边全部牺牲。

  5月28日下午,抵抗全部结束。巴黎公社悲壮地失败了。

  公社的失败不是屠杀的结束,而是屠杀的开始。

  指挥镇压的麦克马洪元帅(他在普法战争被普军打得丢盔卸甲,当了俘虏。但在镇压巴黎公社时,他又装的像个英雄了)签署了一项公告:

  “巴黎居民们,法国军队来解救你们了。巴黎自由了!四点钟的时候,我们的士兵们占领了最后一处起义据点。今天战斗结束了。秩序、工作和安全将被重建。”

  严厉的报复随即展开。以任何方式支持过公社的行为都被视为政治犯罪。未经审判的处决延续了一个多月,据估计约有2万人未经审讯就被枪杀,加上在战斗中的死者,公社方面死亡者约为3万多人,也有研究者认为死亡总数高达5万人。被逮捕、监禁者约为5万人,流放、驱逐到法属太平洋岛屿的约7000人。

  当时的一名记者Edmond de Goncourt在“五月流血周”结束三天之后写道:

  “血腥镇压非常彻底,像这样杀死所有敢于反抗者的流血事件,将推迟下一次革命爆发的时间。旧社会至少为自己又争取到了二十年的寿命……”

  屠杀还不是镇压的全部。1872年,“制定了严格的法律以防止一切左翼组织产生的可能。”巴黎继续保留军事法律达五年之久。

  在许多国人的印象里,法兰西意味着浪漫,巴黎更是温柔富贵之乡,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竟发生过血腥的大屠杀,其野蛮残忍,绝不亚于蒋介石制造的“四一二大屠杀”。

  

  

  对巴黎公社的镇压为什么如此凶残?

  这和整个旧世界和资产阶级本能地意识到,巴黎公社代表了一种全新的政治文明,公社的生存就是自己的死亡有关。

  巴黎公社的诞生,是工人阶级登上历史舞台的必然结果,但出现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巴黎,却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这个偶然性就来自路易·波拿巴的法兰西第二帝国与俾斯麦的普鲁士王国之间的战争,即普法战争。

  1870年7月19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普法战争爆发。

  战争开始后,法军连战皆北。9月2日,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带领近十万名法军在色当投降,法兰西第二帝国灭亡。9月4日,巴黎建立“国防政府”,即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但普军仍长驱直入,直抵巴黎城下。

  “国防政府”并非第二帝国的对立面,而是它的继承者。由于法军主力已经在色当覆灭,巴黎出现了由30万市民组织的民兵武装“国民自卫军”,负责保卫巴黎。“国民自卫军”主要由工人阶级组成,选举产生的“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领导成员也都是工人和社会主义者。

  这样,巴黎就出现了国防政府、国民自卫军和普军“三国演义”的局面。

  如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所言,国防政府“不只是从帝国那里承袭了一大堆残砖断瓦,而且还承袭它对工人阶级的恐惧”。“国防政府”对工人阶级掌握政权的仇恨和恐惧超过了对普鲁士入侵的恐惧。

  

  马克思说——

  “国防政府在民族义务和阶级利益之间的这一冲突中,没有片刻的犹豫便把自己变成了卖国政府。”

  “到1871年1月28日,骗子们终于丢开了假面具。国防政府投降了,它视极度的自甘屈辱为真正的英雄行为,变成了由俾斯麦的俘虏组成的法国政府——这样一个屈辱的角色,甚至连路易•波拿巴在色当时都未敢承当。”

  然而,武装的工人是梯也尔为首的国防政府投降的最大障碍,梯也尔居然试图解除国民自卫军的武装。

  1871年3月18日凌晨,国防政府军队企图偷袭巴黎市内的蒙马特尔高地和梭蒙高地,夺取国民自卫军大炮。士气低落的士兵们不但没有执行命令,反而与国民自卫军和当地市民亲如兄弟,强令向市民开枪的指挥官自己被击毙。

  自卫军奋起反击,当晚就占领了城内的各战略要地,梯也尔狼狈逃出巴黎,国防政府迁往凡尔赛。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成了巴黎唯一的权力机构。

  3月26日,巴黎举行了选举,3月28日,正式宣告巴黎公社成立。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将权力完全移交给选举产生的由92人组成公社委员会。

  历时两个月的巴黎公社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并不是什么有计划行动的产物,也决非得力于什么个人或具有明确纲领的组织的领导。然而,最重要的是,1/3的当选者均是体力劳动者,且其中大部分是马克思领导的第一国际法国支部的成员,还有一些是医生和记者。

  

  

  在法国,“公社”的名称最早可追溯到中世纪中期,当时一些城市中的商人和市民为了反对封建主的压迫与控制而自动联合起来,结成自治团体,建立自卫军武装以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种争取自治权利的城市就被称为“公社”。公社仍承认封建主的某些权利,继续按规定缴纳赋税,承担劳役,各封建主也不得不承认公社的自治权。

  巴黎公社意味着什么呢?

  马克思说的非常透彻——

  “公社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是生产者阶级同占有者阶级斗争的结果,是终于发现的、可以使劳动在经济上获得解放的政治形式。

  恩格斯则在“导言”中指出——

  “从3月18日起,先前被抵抗外敌侵犯的斗争所遮蔽了的巴黎运动的阶级性质,便突出而鲜明地表现出来了。因为参加公社的差不多都是工人或公认的工人代表,所以它所通过的决议也就完全是无产阶级性质的。”

  

  巴黎公社究竟有什么特点呢?没有谁比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概括的更准确:

  ——以武装的人民取代常备军。“巴黎所以能够反抗,只是由于被围困使它摆脱了军队并用主要由工人组成的国民自卫军来代替它。现在必须使这一事实成为制度,所以,公社的第一个法令就是废除常备军而代之以武装的人民。”

  ——所有“官员”随时可以罢免。“公社是由巴黎各区通过普选选出的市政委员组成的。这些委员是负责任的,随时可以罢免。其中大多数自然都是工人或公认的工人阶级代表。”

  ——实行议行合一。“公社是一个实干的而不是议会式的机构,它既是行政机关,同时也是立法机关。”

  ——取消特权和高薪。“从公社委员起,自上至下一切公职人员,都只能领取相当于工人工资的报酬。从前国家的高官显宦所享有的一切特权以及公务津贴,都随着这些人物本身的消失而消失了。社会公职已不再是中央政府走卒们的私有物。不仅城市的管理,而且连先前由国家行使的全部创议权也都转归公社。”

  ——掌握文化领导权。“公社在铲除了常备军和警察这两支旧政府手中的物质力量以后,便急切地着手摧毁作为压迫工具的精神力量,即‘僧侣势力’。方法是宣布教会与国家分离,并剥夺一切教会所占有的财产。”

  ——普及教育。“一切学校对人民免费开放,完全不受教会和国家的干涉。这样,不但人人都能受教育,而且科学也摆脱了阶级偏见和政府权力的桎梏。”

  ——司法也要对人民负责。“法官的虚假的独立性被取消,这种独立性只是他们用来掩盖自己向历届政府奴颜谄媚的假面具,而他们对于那些政府是依次宣誓尽忠,然后又依次背叛的。法官和审判官,也如其他一切公务人员一样,今后均由选举产生,要负责任,并且可以罢免。”

  恩格斯在他的“导言”中,也这样总结了巴黎公社——

  “为了防止国家和国家机关由社会公仆变为社会主宰——这种现象在至今所有的国家中都是不可避免的——公社采取了两个正确的办法。

  第一,它把行政、司法和国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职位交给由普选选出的人担任,而且规定选举者可以随时撤换被选举者。

  第二,它对所有公职人员,不论职位高低,都只付给跟其它工人同样的工资。公社所曾付过的最高薪金是6000法郎。这样,即使公社没有另外给代议机构的代表规定限权委托书,也能可靠地防止人们去追求升官发财了。”

  概括起来说,巴黎公社意味着全新的政治文明——国家不再能够凌驾于社会之上,而处于社会的控制之下。“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必须打碎旧的国家机器。

  真正的无产阶级政权,不是换一批人来掌权,而是彻底改变政权的概念,如同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

  “人们以为,如果他们不再迷信世袭君主制而拥护民主共和制,那就已经是非常大胆地向前迈进了一步。实际上,国家无非是一个阶级镇压另一个阶级的机器,而且在这一点上民主共和制下也丝毫不比在君主制下差。国家最多也不过是无产阶级在争取阶级统治的斗争以后所继承下来的一个祸害;胜利了的无产阶级也将同公社一样,不得不立即尽量除去这个祸害的最坏方面,直到在新的自由的社会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一代能够把这全部国家废物抛掉为止。”

  

  

  虽然展示了无限美好的前景,但巴黎公社仍然失败了。

  公社的失败,不仅是因为资产阶级的强大,同时也是因为无产阶级的幼稚。

  马克思认为,3月18日之后,公社“浪费了宝贵时间”去组织选举,而不是迅速地向凡尔赛进军,彻底消灭梯也尔匪帮,这是一件非常致命的错误。

  此外,法兰西国家银行就位于巴黎市区,存放着数以十亿计的法郎,但公社却对此秋毫无犯,反而向银行请求借钱。

  马克思认为,公社应该毫不犹豫地全部没收银行的资产。公社因为担心资产阶级舆论的谴责而选择不去没收银行的资产,也不对此进行限制和封锁,结果银行资产被搬运到了凡尔赛,武装了梯也尔匪帮。

  恩格斯也在“导言”中也用无限惋惜的语气写到——

  “最令人难解的,自然是公社对法兰西银行所表现的那种不敢触犯的敬畏心情。这也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错误。银行掌握在公社手中,这会比扣留一万个人质还有更大的意义。这会迫使整个法国资产阶级对凡尔赛政府施加压力,要它同公社议和。”

  公社的血不是白流的。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此后在俄国的十月革命、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列宁、毛泽东都没有再犯巴黎公社的领导人所犯过的错误。

  

  

  和资本主义相比,除了生产关系的根本变化之外,社会主义必须是一种更高级的政治文明,它将彻底改变国家权力和社会之间的关系,国家权力只能作为社会的工具而存在。

  除非做到这一点,否则的话社会主义不可能取代资本主义,因为资本主义总会借助异化的国家权力,以“资产阶级法权”为突破口,在不知不觉中借尸还魂。

  如果要总结二十世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走向低潮的教训,这应该是最主要的一条。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叶,中国曾经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真诚的实践巴黎公社原则的尝试。

  马克思指出:“公社的原则是永存的,是消灭不了的;在工人阶级得到解放以前,这些原则将一再表现出来。”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这些原则体现了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要求,只要人类还没有在资本的奴役下彻底自暴自弃,就永远不会放弃对这些原则的向往和追求!

  “工人的巴黎及其公社将永远作为新社会的光辉先驱而为人所称颂!”

  拉雪兹神父公墓蓝天高远,微风吹拂,鲜花怒放!我们虔敬地向巴黎公社社员墙鞠躬,然后轻轻唱起了《国际歌》……

  

    原载:微信“独立评论员郭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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