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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宁都会议以后

2021-11-24 15:20:55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马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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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祠堂的毛泽东走走停停,无目的地随意散步,两个警卫员只在后面跟着,一句话也不多说。村道上来往的妇女儿童有些头上簮着黄菊花,插着红茱萸,家家舂雪白晶莹的新米,户户制作五颜六色的重阳糕。宁都──“苏区的苏区”。这个红色小村庄,呈现一派欢乐的节日气象。哦,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三年前,也是在十月,也是重阳节。上杭县城临江楼上……红四军第七次代表大会落选,丢掉了前委书记的职务的毛泽东,凭栏远眺,口占小词一首:“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但看黄花不用伤……”恰恰是因为伤得创巨痛深,才要强调“但看黄花不用伤。”全诗这句最符合他此时心情。这是他一生中的至暗时刻。迎面一个老农赶着三只山羊走来。“前些天读县志,宁都又称阳都,今日重阳,可谓三阳开泰啊!”他自嘲地苦笑了。警卫员也放心地笑了。

  他稍感慰藉的是:参预指挥了第四次反“围剿”第一阶段八月中下旬的乐安战役、宜黄战役、南丰战役並取胜和对战略方针制定、预设战场选择、后勤保障、动员群众等,抵制了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多次错误指导。总司令朱德、政治委员毛泽东九月二十六日训令预见决战战场在乐、宜、南地区並开展战场布置工作:以师为单位,分散发动群众,消灭小股反动武装,进行战前的各种侦察和社会调查工作,加强军训和政治动员。

  毛退席后,继续开会。会议在研究对毛泽东的处理和工作安排时,主张将毛泽东“召回后方”,专做政府工作,并发出了一个通令: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军事委员会通令:当此革命猛烈向前发展的时候,苏维埃政权的巩固与发展,是十二万分重要的。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兼总政治委员毛泽东同志,为了苏维埃工作的需要,暂回中央政府主持一切工作。所遗总政治委员一职,由周恩来同志代理。特此通令各军,希转饬所属知照。”

  通令由军事委员会主席朱德、副主席王稼祥和彭德怀共同签署。一个“暂回”,一个“代理”,留有余地,以待转擐。“势不可倚尽,言不可道尽。”这是朱周的苦心。毛看到了这个通令,自然看到内中婉转笔法,他以为上海那个楞头青才不管你曲里拐弯这一套。周主张召开、并后半程主持的会议开成了这个样子, 是他始料不及的。对会议的争论,后方中央局的同志表示要上书临时中央请求指示。

  上海法租界。临时中央常委会在10月6日开会讨论苏区中央局的问题,博古说:“分散工作的观点,我是坚决反对的。在这里泽东又一次表现他一贯的观念。同时,伍豪不能将自己正确的路线与自己的权威与之做坚决斗争,而表示没有办法,又暴露一次调和以至投降的弱点。泽东的观点是保守、退却。”“我以为应该做坚决的斗争,但不一定指出泽东的名字,而与他的倾向在党内做积极的斗争,这因为要估计到泽东在苏区红军中的威望。”张闻天说:“泽东可调回后方做苏维埃工作。”于是会议决定,立即去电给苏区中央局。毛的军事指挥权让上海的博洛如芒刺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

  苏区中央局接到临时中央这封指示电后,周恩来就不再坚持留毛泽东在前线做“助理”的主张。

  留在宁都的苏区中央局委员继续开会。10月26日,临时中央正式任命周恩来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

  周说“泽东积年的经验多偏于作战,他的兴趣亦在主持战争,”其实周与毛同好,惺惺相惜,也是夫子自道。周1924年回国后就参加黄埔军校的领导工作,是党内最早从事军事工作的。他认为毛应继续参与指挥军事,但当领导作出了反对毛的决定之后,他没有对决定提出异议。不过他还是表示出他是尊敬毛的。当毛离开宁都前,他到土墙瓦屋的曾家与毛话别。毛泽东向周恩来表示:“若前方军事急需,何时电召便何时来。”但此后,在中央批毛严令下,周既未“电”,也未“召”,也就没有什么“来”。毛的期盼终于落空。

  有一段时间,周恩来自称是“代理政委”,意指毛泽东可能恢复原职。他偶尔也把文件送给毛:“如有便请阅。”

  应周恩来之邀,博古到第四次反“围剿”的前线,参与指挥作战。毛未来,博倒来了。

  这是毛泽东第二次失去军权。第一次是1929年,在红四军第七次代表大会上,毛泽东被免去前敌委员会书记的职务,离开部队,到地方上去指导工作。第二次如同第一次一样,毛泽东也是离开部队专做政府工作。这次毛被完全剥去军权,由周恩来取而代之,成为红一方面军的总政委。毛罢周代,整个过程在程序上合规合法,如果只强调这一点,就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难道可以只看程序,不看后果吗?毛的总政委当得好好的,八月中下旬还三战三捷,就这么撤了。

  全党认识到这个土气十足的“土派人物”毛泽东为自己的伟大领袖需要一个过程。“洋派”的周恩来也不例外。甚至还要有共产国际的认可。毛也还需要在斗争实践中进一步检验和证明自己主张和思想的正确性。这个飞跃一旦完成,周将成为毛最忠诚的战友和最杰出的同志,成为中共党史人物第二名英雄。周──恩来于吾土吾民。

  马背上的毛泽东,缓缓骑行,身后是两个警卫员步行伴隨,沿梅江河南下穿城而过、出宁都县城再向南行去瑞金,在城门口遇到打着红旗拉练回城的一小队儿童团员,头戴缀着红布制五角星的红军帽,脚踏白布条编织的“草鞋”,身穿蓝底白条上衣,蓝布长裤,胸前系着红领带,人手一根白木棍,昂着头唱歌行进──“准备好了吗?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走在前列的一个小团员高兴地认出了拍过自己肩膀的大个子红军叔叔,立刻惊讶地张大了缺牙的嘴巴──他怎么没戴红领章?这娃娃整天掂起脚跟想长高,大口吃饭想长大,他和红军有个约定──长大就能当红军!高头大马已一晃而过。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黄昏的梅江静静流淌。毛泽东在微红色红壤的丘陵山地骑行,竹林、灌木丛中,又传来鹧鸪嘶哑啼叫。古人说,它如泣如诉的叫声──音调和含义是

  “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也哥哥!”

  “行不得也哥哥!”

  毛到瑞金住了两天,便前往长汀福音医院看病休养,同时与即将临盆的妻子贺子珍相聚。

  1933年6月初,博古在宁都县城主持召开中共中央局会议(又称“第二次宁都会议”)。毛泽东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宁都。毛泽东在会上针对自己在上次宁都会议上受到的不公正批评、对待提出申诉──没有什么人给自己说话,只好自说自话了。但博古在结论中重申宁都会议的进攻路线是正确的,对毛的批评也是正确的。大言不惭,竟说没有那次宁都会议,也就没有第四次反“围剿”的胜利。临时中央继续推行左倾进攻路线。

  毛泽东会议结束后从宁都返回瑞金停宿旧战场大柏地时,吟成《菩萨蛮·大柏地》词一首。

  他一生似乎仅有两首《菩萨蛮》传世,都是心情郁闷时作。《黄鹤楼》沉郁得很明显。而这一首则只呈现郁闷之后的达观、乐观了。作者直说是心情郁闷而作。但读者的文本阅读,是读不出丝毫郁闷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次会议上自请平反未果,心情郁闷。回程路上遇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穿着油布雨衣,人马渾身湿透,艰难行进。山路泥泞,一个马失前蹄,差点儿跌下马来滚一身泥,把警卫员吓了一大跳。到了大柏地,雨势渐歇,天已放晴。周围古柏森森,村子因此得名。凭吊旧战场,他顿时兴致勃勃。“犹记当时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那年除夕前一段时间的每一天,这支部队都可能突然死亡。毛朱陈等约定“万一部队被打散了,将会潜回大城市彼此用化名登报联系。”重整旗鼓。 他们都确定了化名、暗语和具体联络方式。国民党第15旅旅长刘士毅发出了“日内将肃清共军,歼彼丑虏,以绝根株。”的电报。正如毛泽东后来给中央报告中所言:“是为我军最困难的时候”。

  斜阳适时而出。彩虹也来助兴。毛泽东的诗兴终于喷薄而发。词作言近旨远,昂扬从容,气象壮丽。毛泽东真是常为常人所不能。要解开谜团,还是要回到词作本身。词曰: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这是毛泽东人生重挫之日即时的内心独白,精彩程度堪比甚至超越莎士比亚“生存还是毁灭”!全诗寥寥四十四个字足以提供通往其隐秘心境的解码。这首词写战斗“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十个字,极为精练,正面写“鏖战”,侧面写“弹洞”。写风雨只有一个字──雨。并且全词只写雨后。彩练之于风雨与弹洞之于鏖战有异曲同工之妙。风雨对毛泽东来说是人生常规的考验,他说,共产党员要在群众斗争中经风雨,见世面。这个风风雨雨早已司空见惯了。烟雨莽苍苍,钟山风雨起苍黄,风雨送春归,红雨随心翻作浪,大雨落幽燕,热风吹雨洒江天等等。小令也是只用一个字带过,着墨是斜阳,是彩练,是夕阳中明暗浅深变幻、嫩绿苍翠叠加、霞光云影挪移的闭合关山。雨后复斜阳,彩练当空舞。(终其一生,只有这首词写了彩虹,仅此一首。为什么?)这是否极泰来,是否定之否定,象征客观事物与主观认识的大变化、大飞跃。这个复字,有循环往复之意,也是自然现象。雨后斜阳是彩虹的必要条件。现在人们常说的风雨彩虹,冰雪青松。毛泽东看到的是眼前大柏地的彩虹,他期待的是中国革命的彩虹。虽然它尚未降临,但眼前美景预示它终将在关山重重的大地上升起!当下潜龙勿用,等到见龙在田,终将飞龙在天。转折在两年之后,一九三五年一月,遵义。

  斗转星移,日新月异。再造神州,终归正道。十大元帅之首朱德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1962年3月,他重游茅坪八角楼。

  开完座谈会出得门来,天气很冷,早已年过七旬的他披着大衣,双手叉着腰,一动不动,久久凝视着前方。他动情地对友人说:

  “我一直在想,当年井冈山会师才几千人,主席就提出‘党指挥枪’,‘支部建在连上’,士兵委员会。红军的任务不仅仅是作战,同时要做宣传队、工作队,帮助建立地方政权,摸索出‘十六字诀’作战方针……现在回想起来,每一条都很深远哪。在井冈山和转战赣南闽西时,开始我并不信服主席,他没有学过军事,我带兵打仗多年。但实践证明,主席是正确的,他看得、想得比我深远。得到这个‘证明’,我党我军付出了很大代价,流了很多血,用了比较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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