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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A-soul事件与黑客帝国现实化:生产工具的人格化

2022-05-15 15:21:49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子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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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青年网友发来私信,希望笔者关注一下A-soul的事:

  恕笔者孤陋寡闻,平时没关注娱乐类的内容,没听过A-soul这个名字。顺着这位网友提供的信息一搜索,还是被深深地震惊了。

  尽管这“只是”又一起体现资本压迫劳动者的事件,但因为事件又一次发生在了“与心脏只能有一个跳动”的互联网资本巨头字节,而主角又恰恰是“虚拟”女团,这让事件看起来更加具有了典型意义、更加魔幻。

  在笔者以往的狭隘想象中,二次元、3D动画大多与童话有关。因而,这起事件背后更像是演绎出了一个黑暗隐喻童话:马克思说,“资本家是资本的人格化”,由此带来的是“劳动被异化”,人被异化为生产工具和劳动力商品;而元宇宙里我们其实都是生产工具的人格化;未来科技进一步发展,黑客帝国里想象的“电池人”世界会不会变成现实?

  1、一点背景

  5月10日,“A-soul”一词冲上热搜。

  “A-soul”是2020年11月由字节跳动旗下的游戏公司朝夕光年与经纪公司乐华娱乐联合推出的一个虚拟偶像女团,一共五位成员——贝拉、珈乐、乃琳、嘉然、向晚。

  虽然是虚拟女团,但五位成员背后都是一对一地由真实人物(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通过穿戴动捕设备,运用光学动捕技术实时将真人的动作转化为虚拟形象的动作。

  此次A-soul“出圈”冲上热搜的原因是团队真人成员珈乐突然宣布“直播休眠”,项目官方的解释是受到了“身体以及学业”的影响。很快A-soul被“开盒”,震惊和不解的粉丝行动起来挖出了真相,发现珈乐的退团并非官方通报的那样。

  成立仅仅一年半,A-soul被称作目前国内第一虚拟女团,粉丝流量巨大,还有方文山、许嵩等著名音乐人为其写歌,流量变现能力不容小觑。五位成员2021年仅直播礼物营收就达2400万元,去年队长贝拉和成员珈乐分别举办了两场生日会直播,直播收入分别超过210万元和197万元;此外还有各种周边营收以及来自欧莱雅、肯德基等多个品牌的商务广告收入。乐华娱乐向港交所递交的招股书显示,在A-soul项目的加持下,其与虚拟艺人有关的泛娱乐收入由2020年的2108万元增至了2021年的3787万元,同比增长了79.6%。

  与A-soul项目看起来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形成巨大反差的,是粉丝们通过挖掘发现,A-soul成员的底薪只有7k,网上流传的一张工资截图显示,五个成员月工资均在1.2万-1.4万元之间浮动(后期运营团队提出涨薪至11k+1%的直播收入提成,但条件是按要求续约);与之同时,成员在项目团队内部地位极低、仅被视作直播员,工作强大极大、完全没有休息日,还遭遇了以个人隐私作威胁、社交通讯被限制逼迫签约,工资四位数违约金却高达七位数,成员脸部模型被出售、利用AI进行软s情直播测试,等等各种职场霸凌。

  珈乐在网易云悄悄使用的小号及其过去在树洞自我发泄的动态也证实了这些情况,如“工作强度过大导致满身病痛”,伴有胸椎扭伤、失声、失聪等职业病、“长期加班到深夜凌晨三四点”、“被A-soul工作人员一再打压,遭遇职场霸凌”、“生活窘迫,手上没有钱还要找姐姐借”,等等。5月11日晚珈乐的直播内容,间接证实该账号系其本人持有。

  熟悉了娱乐行业资本运营模式的A-soul粉丝们可能能够意识到自己给“爱豆”的打赏大部分会落入背后的资本手中,但绝对不会想到真实的“爱豆”会这样惨;A-soul粉丝愤怒的不仅仅是五位成员的低薪,而是如此底薪下“爱豆”还要遭遇奴隶般的待遇。

  2、“两难”处境

  针对粉丝的质问,A-soul官方账号刊登了项目负责人“苏轼”写的致粉丝的一封信,称该项目目前仍处于大幅亏本的状态,所以无法给她们提供比拟当红真人艺人的薪资待遇,但项目方一直在努力为她们提供在行业内具有竞争力的薪酬和福利。

  这个回应讲的是不是事实呢?其逻辑如同今天所有一边对雇员残酷压榨、一边诉苦企业经营困难的企业主的解释逻辑一样,可能是事实,但绝非全部事实。

  虚拟偶像并非一个新鲜事物,但技术成本更高的3D虚拟偶像却是比较新鲜的事物,与最近现在比较流行的VR(虚拟现实)和元宇宙这些名词紧密地联系起来了。

  传统的2Dlive虚拟偶像,通过AI技术的发展,2Dlive对真人主播的依赖程度大大下降,可能仅需要“声优”(配音演员)配合,甚至连声优都可以被AI替代。但是,从受众体验角度来讲,仍旧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幕。

  而3D虚拟偶像则有可能跨越这层屏障,让受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进一步未来就有可能通过VR技术发展成为上面Asoul粉丝所曝光的“AI软s情直播测试”,当然这一点笔者没有证据,只是说技术上有实现的可能,而唯利是图的资本也有充足的动力践踏一切法律和道德,把可能变成现实)。

  但是,3D虚拟偶像的成本就高得多了。

  首先,它需要真人表演,通过动作捕捉、3D建模输出成3D虚拟偶像;虚拟偶像背后是活生生的人,皮囊可以由美工按照最美好的想象“画”出来,但虚拟人物的一颦一簇可高度依赖真人的表演——这大概就是粉丝所强调的五位“中之人”不可替代的“人物灵魂”。项目名字取作“A-soul”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层意思,英文单词soul的意思正是“灵魂”。

  第二,偶像练习生并不稀奇,真正“稀奇”的是人物动作捕捉和3D建模技术。这意味着,字节要围绕3D虚拟偶像项目在人物动作捕捉、3D建模输出以及AI的技术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这才是这个新兴项目的“核心竞争力”,真人表演的比重相对也就变得“弱势”。当然这个“弱势”只是相对于资本而言,考察整个产业链条的话,资本家更重视技术人员而非“中之人”也就完全符合逻辑了。

  第三,A-soul的五位3D虚拟偶像即便背后是真人在表演,但对于资本而言也仅仅是这五位女大学生在“表演真人”,经纪公司乐华娱乐同样要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对五位真人进行培训,策划所有的表演脚本、台词塑造人物的形象。

  此外,A-soul偶像团体的直播还需要大量的商业宣传投入,这背后又意味着巨大的人力、物力……

  所以,项目负责人“苏轼”称“该项目目前仍处于大幅亏本的状态”,这完全可能是真实的情况。

  但是,如果这个项目没有因为其中的艺人不堪忍受压榨而导致各种丑闻曝出,项目形象崩塌、粉丝流失,按照目前的项目变相能力,后面对于资本来讲,该项目必然是一座一本万利的“金山”。

  正是因为这样,“五位真人”谈不上粉丝所认为的“主要劳动贡献者”,她们也只是给资本打工、被资本残酷剥削的无数参与项目的劳动者之五;而如果不是项目被“开盒”,她们的可替代性甚至高于那些处于技术核心的熟练程序员。

  经纪公司完全可以找另一个女大学生来替代珈乐的真人表演岗位,而只认识虚拟形象的观众还可能完全认不出来,或者直接宣布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是四个真人在表演,第五个就是个AI形象;甚至通过进一步的大数据“学习”,AI的进一步进化,未来的3D虚拟偶像也不再需要真人表演。

  至于说“灵魂”也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五位真人演员在直播时也只是在按照脚本表演“灵魂”。

  当然,笔者讲这段话可能会冒犯到A-soul粉丝们的感受。需要说明的是,笔者完全同情五位真人演员的遭遇,痛恨资本压榨,但必须指出这样的残酷事实:哪怕五位真人是在用自己的灵魂本真表演,塑造了五个虚拟偶像形象,而在资本眼中,真人的“灵魂”也不过就是用来生产虚拟偶像的“工具”,是可以被售卖的“商品”。

  即便是那些真人表演、真人出镜的韩国偶像练习生,她们在资本眼里同样是可替换的生产工具和商品,不仅要遭受各种残酷盘剥和职场霸凌,甚至还要被经纪公司送到大资本家的床上、成为发泄的工具……

  而只有郑爽这样的少数演员能够一步步成长为明星,自己占有一部分“明星形象”的生产资料,上升为资产阶级,娱乐公司和资本一起反过来压榨演艺产业链条的其他劳动者。

  正是因为这样的残酷事实,资本才会肆无忌惮地压榨五位真人演员,就像它们逼迫程序员996、逼迫体力劳动者715一样,因为“生产工具”、“商品”都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

  笔者希望的是,如果A-soul的粉丝因为这个事件愤怒、因为这个事件觉醒,意识到资本压迫的存在,那就应该觉醒到底——意识到受到资本残酷压榨的,不止是这五位真人演员,而是参与这个项目的所有劳动者;意识到这样的现象不仅仅存在于娱乐圈、演艺界,而是每行每业;更要意识到无所不在的matirx。

  也正是因为matirx的无所不在,笔者才说,项目负责人“苏轼”讲的“是事实,但绝非全部事实”。资本代言人掩盖了资本剥削的存在,掩盖了剩余价值积累的真相,拿创业之艰辛来让雇佣劳动者与资本家共情:

  A-soul项目被“开盒”后,五位真人演员要么失去这份工作,要么单飞,而单飞的结果大概率会是这样,一开始因为粉丝的同情和好奇心还会有一定的热度,后面很快就会被公众遗忘,失去了原有的热度——李子柒大致就是这种情况。而更极端的情况下,如果虚拟偶像背后真人形象是“乔碧萝”,还会有“真爱”粉吗?——当然,笔者无意物化、贬低女性,只是想补充说明,这样的网络直播很多本身就是在卖“精神鸦片”,就是在打软s情擦边球,制造宅男宅女这样的“垮掉的一代”并从他们身上赚钱。

  而对于项目背后的资本而言,项目被“开盒”固然会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导致后期无法完全回本,但资本在前面整个产业链条的剥削过程中,已经积累起了海量的资产,最直接的就是动捕技术和3D人像技术,项目持有者完全可能已经将此申请了知识产权保护,此外还有项目管理团队、技术团队等等有形资产和项目经验、投资意向等等的无形资产……借助这些资产,资本完全可能新起一个类似的项目,打造一个新的团队,或者转投一个全新的“风口”。

  这样的前景差别,实际上是占有生产资料和不占有生产资料的两个阶级的差距。一个具体的资本项目的成功与失败可能还存在偶然性,但放到这个社会的生产关系中考察,我们就会发现,这样的差别是必然的、更加巨大的,由此才造成了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现实。

  3、“元宇宙”

  如上所说,3D虚拟偶像让人联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很热门的一个词——“元宇宙”,据说元宇宙里每个人都可以进入一个数字化的AI虚拟世界,扮演梦寐以求的角色并获得极度真实的体验,摆脱现实的种种不堪,去随意追求“时与远方”……结合前些年我们讨论的“奶头乐”问题,这样的元宇宙对于众生来讲完全就是一个“牢笼”。

  但潮水过后只剩下丑类们的裸泳,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元宇宙”的概念炒作,很可能是又一个击鼓传花式的金融骗局。当然,这不是本文要讨论的。

  与与宇宙概念相关的,A-soul项目除了其给受众身临其境的体验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景,那就是用AI替代真人表演。即便没有开盒事件,据爆料出来的信息,字节已在攻关制作贝拉等真人演员的AI,等AI调教好了、声音库配全了,项目方就可以想让AI表演什么,AI就表演什么,至于真人演员完全可以一脚踢开;而AI不需要领工资,顶多就是烧电。这在资本及其乏走狗的宣传中,又一次让“劳动最光荣”成了笑话。

  AI替代人、机器替代人力,是资本及其乏走狗贬低劳动者价值,颠倒“谁养活谁”真相,为其资本剥削寻找合法性解释,进而可以进一步压低工人工资的新炒作方向,并且已经在局部进行示范。

  例如富士康在裁员的时候宣称它引入了多少个机器人可以替代人工,更加高效、更不容易出错。然而,富士康遮蔽了一个真相就是,它实际上是把流水线迁到了劳动力价格更低的地区,单个资本一直以来就是在通过全球化转移来造成世界无产阶级的内卷,竞相压低劳动力价格,摆脱劳动力再生产的社会成本。

  字节拿AI替代真人演员也是同样的道理,真人演员目前可能被AI替代,而那些参与项目的程序员、演职服务人员、宣发人员……则至少在目前完全没有被替代的可能。

  即便未来AI可以替代人工,但这样的替代也只是局部的:制造AI、运行AI的仍然是人,AI所能完成的也仅仅是产业链的一部分,其他部分仍旧无法摆脱人力——这是因为这样,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仍未过时,资本卫道士对《资本论》的攻击也就显得幼稚、可笑,那些想把人类解放的焦点从生产资料所有制上移开的做法注定是徒劳的。

  科幻电影《黑客帝国》展示了人类未来的一个悲观前景,其构建的世界远比今天资本炒作的“元宇宙”概念生动和全面。虽然《黑客帝国》里想象的世界变成真实世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黑客帝国》隐含的思想对现实世界的映射,又是那么的真实——“元宇宙”的现实牢笼虽然并不存在,但“元宇宙”的思想牢笼却从私有制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诞生,并不断演进和改头换面。

  不过,AI始终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再完美的思想牢笼在人类独有的灵魂和情感面前都会逐渐出现裂缝。就像被喂足了精神鸦片的A-soul粉丝们,在看到自己的“爱豆”背后的真人受欺凌、被剥削成这样时,他们开始愤怒、开始觉醒,开始追述马克思的那句“资本来到人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资本把人的“灵魂”当作商品,但显然又低估了人类灵魂的真实力量,小看了人与人的共情能力,“NEO”也就由此一步步产生出来了,笔者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笔者希望共情的对象可以不断扩大、乃至全体,“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文/子午,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子夜呐喊”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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