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对西方社会的影响不仅表现在经济层面,而且更深远地影响了其社会阶层关系、新的思潮以及学术议程等。在过去10年中,许多美国学者对从历史中了解影响经济发展的因素越来越感兴趣,“资本主义史”(History of Capitalism)再获追捧。美国学者的研究视角再次从“低”走“高”:从女性、少数族裔等边缘群体的视角转向主导经济的“似乎乏味”的资本精英、金融机制等视角。
资本主义史研究再引学术关注
进入21世纪,“资本主义史”在美国引发新的关注,并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各大名校成立专门科目或者研究项目,如哈佛大学于2008年率先成立“美国资本主义研究项目”,康奈尔大学2016年推出“资本主义史倡议”项目。出版机构也推出系列丛书或者专刊讨论,如2013年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推出“资本主义史研究专著丛书”,目前出版了两本专著。
学者表示,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学者仿佛一夜间醒了,开始惊问“华尔街在过去100多年都在做些什么?”曾有媒体报道,美国布朗大学一位教授将原有课程“资本主义、奴隶制与早期美国经济”更名为“资本主义”后,除了发展学与劳工研究的学生外,还吸引了众多的经济学、国际关系专业的学生。
美国康奈尔大学历史学者诺姆·马格尔(Noam Maggor)认为,20世纪90年代及21世纪初,美国历史学者更多地对美国文化史以及种族、性别和性取向历史感兴趣,政治经济学似乎成了一个过时的话题。但是,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全球化引发各种挑战,人们越来越意识到他们还没有完全理解“资本主义”及其历史。如一些经济学家所言,经济学和政治学学者需要更好地掌握历史。尽管许多人仍然持怀疑态度,而且关于如何研究资本主义历史也存在很多争议,但它不再是一个过时或不必要的历史研究话题。马格尔说,在学生和年轻一代的研究人员中,他感受到了这些话题的巨大生命力。
在“资本主义史”旗帜的激励下,新一代历史学者正在重新审视商业、劳工、社会、政治以及思想与经济转变的关系。
将政治因素带入现代化理论
马格尔表示,在过去10年中,政治经济学在美国已从历史讨论的边缘逐渐进入主流。
近日,美国哈佛大学历史系邀请马格尔与达特茅斯学院历史系学者斯蒂凡·林克(Stefan Link)讨论他们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发展中的国家:现代美国资本主义的政治起源”。林克介绍,他们的研究希望能将更多的政治因素带入关于发展、关于现代化理论的讨论中。目前,自由主义理论叙事缺乏政治视角,他们希望通过梳理历史资料,重点考察政治、政策以及制度层面的不同。马格尔表示,他们研究的重点并不是要创建一个全新的关于美国工业化的大理论,也不是试图解释美国为什么有人成功、有人失败等,而是从历史解惑的角度思考美国问题。最让他们忧虑的是自由主义理论,似乎还在从美国的经验出发,为其他国家地区提供方案。作为历史学者,他们更愿意将美国作为个案,而不是成为考量其他国家发展的普遍标准。
马格尔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该研究建立在他所著的第一本书《婆罗门式资本主义:美国第一个镀金时代的财富先锋者与民粹主义》基础上,但会在更大的画布上展开,特别是重点研究美国西部如何融入美国经济。他希望能对美国工业化提供一个全新的理解。作为历史叙事研究,他希望能超越现代化理论根深蒂固的背景叙事,回归这些重大历史时刻背后的政治渊源。
重塑全球化 使其更公平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教授埃里克·方纳(Eric Foner)对马格尔的书进行了评论:该书代表了年轻一代历史学者的成就,该研究受到2008年金融危机的启示,为美国资本主义史研究注入了新的思想。
马格尔表示,该书以波士顿为案例,认真考察了19世纪晚期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并最终发展成为世界最大工业经济体的过程。该书特别强调了两个方面:其一,金融资本经历投资循环的路径,即从旧的经济领域向新的领域转变;从地理层面可看到地区的转移。其二,经济转型本质上是政治性。19世纪的劳动阶层对于经济发展有他们自己的理解,他们进行政治动员挑战精英力量,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他们也在塑造经济转型中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方纳表示,许多研究资本主义的历史学者往往会选择关注某个传奇人物的故事,而对马格尔而言,资本主义史远不止是“资本与资本家的历史”。虽然他主要关注财富精英的管理策略与金融战略,但他也认真展示了普通美国人对经济革命的反应。在很多学者看来,现代经济的出现似乎是“自动的”,是强大的经济力量的结果;马格尔则认为,资本主义的形成是政府与社会冲突互动的结果,所以研究它的历史需要超越狭隘的经济范畴,考察社会的各个方面。方纳表示,最好的新资本主义史研究应吸收不同领域的知识,包括劳工史、商业史、文化史、妇女和家庭史以及国家的历史,而且资本主义是一个全球性的体系,所以它的具体形态是由不同的情况所决定的。此外,马格尔的书反映了近期美国历史写作的一个值得注意的趋势,即将美国西部历史不断融入国家叙事中。
马格尔对本报记者表示,了解历史是为了了解当代。现在的美国和19世纪已有很多不同,但是也有很多重要的相似之处。现在人们又一次面对类似的时刻:全球化过程似乎已不可逆转,尤其对精英们来说,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已经成为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历史说明这种现象不见得就是灾难,这种政治化可以发挥潜在的建设性作用,重新塑造全球化,使它更公平、更民主、更可信。
(本报波士顿11月2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