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党史学习中,怎样总结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是一个重大的内容。经过四十年的实践,我们可以观察到一个基本的事实,社会主义商品(市场)经济,产生于对传统市场经济(即资本主义经济)的变革,与资本主义商品(市场)经济有截然对立的部分,又有密不可分的部分。
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形成中的两种思想对垒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出现之前,市场经济就是资本主义经济。两者的区分,是一个原则是非问题,关系到每一个家庭直至每一个人的生活和命运,当然也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命运;同样,也是《共产党宣言》问世以来,科学社会主义一百七十多年发展史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在这个问题上,始终存在着激烈的学术争论和政治分歧。
有观点认为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无需区分,况且也说不清,既然没人说的清楚,就不必争论,以至于干脆宣告两者没有根本矛盾。这种放弃对立统一观,取消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指导的折中主义理念,是毛泽东同志去世后用来填补巨大理论真空,却又不读书的结果。它以强国为号召,适应了国家稳定的需求,长期占据垄断地位。由于和现实矛盾,这种理念在理论界受到批评,更受到人民群众深刻、广泛、长期的非议。可以说两种观点的交锋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大多数年份。
理论界认为两者之间有根本区别的观点有多种。如基本制度的区别和存在国家计划的区别(刘国光),生产目的、所有制结构、政治制度、宏观调控能力、分配、生态观的区别(鲁品越),“决不能认为凡是进行市场取向的改革必然是以新自由主义为指导”(周新城)等,这些观点力图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
而一些相反的观点坚持认为,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竞争中性,所有制中性”(高尚全);有的观点以“马克思所处的那个时代,现代市场经济体制尚未孕育”,福利制度等现代市场制度尚未讨论为由,认为“现代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以及早期资本主义制度相比有本质不同,主要体现在其所追求的自由、平等、公平有序这三个目标上”(李稻葵)。《什么是现代市场经济?》公众号《新财富》2019.3.30有的观点则认为,只要加强制度建设,注重分配,注意“路径依赖”,就可以克服稳定化、自由化、私有化的“华盛顿共识”的缺陷。(钱颖一)《目标与过程》,《爱思想》2011.8.10
高尚全、李稻葵、钱颖一等的论点有力支撑了以下主流观点,“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都不是直接反映社会基本制度性质的范畴”,“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说不清”等。其共同的政治经济学主张是:
一是把市场经济配置资源的前提设定为劳动力是商品,二是把生产使用价值的诸要素和创造价值的唯一要素劳动相混淆,三是把市场经济主观凝固在资本垄断出现之前阶段。
这些主张在形式逻辑上的矛盾是,把“计划”和“市场”,偷换概念为“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犹如把军舰偷换概念为舰队,倘若以己之军舰击彼之舰队,必将陷入重围。
在政治经济学上,“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有截然不同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偷换概念后,首先割裂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忌讳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把资本中心的西方经济学和市场经济体系永恒化,屏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话语体系;其次,以计划和市场在配置资源上手段的互换性,混淆不同性质的生产关系与生产方式,混淆在其之上的上层建筑,即混淆维护劳动的无产阶级专政和维护资本剥削的资产阶级专政,完成了对阶级斗争的具体否定。一些人借势兜售“所有制中性”。党内也有理论专家,避开“五六七八九”和严重两极分化的现实,掩耳盗铃,强词夺理,继续歪曲马克思主义观点,声言“破除一切离开实践离开生产力而抽象谈论社会主义的错误和空想观念”(郑**),持续其“共同富裕是亡国之路”的政治理念。
由以上逻辑出发,出现以下违背马克思所说的“工人阶级政治经济学”的错误逻辑“路线图”:
一,首先把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视作两个物体,以为每一部分都可以彼此独立存在,错误地认为可以脱离生产关系发展生产力。不懂得或者不重视马克思说的:“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
二,在经济转型中的阶级分化之前阶段,以强调生产力为掩护,否认资产阶级法权在计划经济时期就存在的现实不平等,回避小生产和经济个体自然出现两极分化,回避所有制演变,空谈自由、公平;在阶级分化之后,依然回避自由雇佣劳动转化消费资料为生产资料,资本增殖的现实,即否认马克思提出的“商品生产的所有权规律转变为资本主义的占有规律”,进一步提出虚幻的、虚伪的“竞争中性”和“所有制中性”。
三,从价值规律和供求关系平列的折中主义出发,走向全盘接受西方边际效用价值论,用西方经济学的价格理论否定劳动价值决定价格,用主观需求价值论排斥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掩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产与消费关系;实践上在雇佣劳动的制度化、社会化上作出原则性让步,回避马克思指出的“构成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实质的供求规律的盲目统治和构成工人阶级政治经济学实质的由社会预见指导社会生产之间的争论”(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605页)。
四,认为“今天的雇工和过去的雇工不一样”,混淆劳动和劳动力,混淆抽象劳动和具体劳动,混淆价值和使用价值,混淆劳动价值和劳动力价格,接受资产阶级经济学理念,用全生产要素共创使用价值即社会财富的形式,解释、歪曲“活劳动价值说”。理论界、文化界开始照搬资产阶级绕开所有制歌颂劳动的把戏,和剩余价值论作出切割。
五,在从计划经济转型为市场经济过程中,客观效果是:“声东击西”,聚焦资源配置手段,掩护劳动商品化的生产方式新生出资产阶级和雇佣劳动阶级的过程。
六,用马克思时代与现代资本主义非本质的区别如有无福利制度等,并列、混淆于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本质区别,以现代资本主义劳动阶级相对贫困所缓和的阶级矛盾形式,通过用“现代市场经济”的概念以根本否定马克思对市场经济的本质性批判,从而根本否定剩余价值理论。
由于社会主义商品(市场)经济有一个发展过程,对于没有成熟资本主义生产传统的中国,需要吸收借鉴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中一些有益的东西,因此,下列的因素使上述观点有很强的迷惑性。
一,给予商品生产者市场主体地位,在两极分化不严重之前,也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必需的,和西方自由市场经济在这一点上是阶段性同路人。毛泽东同志曾严肃批评了计划经济时期的“条条专政”,“讲下放十几年了,下放不了,条条专政就是改不了,地方生产的钢也不分成,统统拿走,拖拉机也不让省里搞,这样大的国家,这样多的人,部里能管得了?条条专政害死人”(《毛泽东年谱》1971.8.25)。相对于很容易滋生的官僚主义所把持的计划经济,尊重商品生产者市场主体地位,企业尊重劳动者主体地位,是运用价值规律调动经济运行积极性的社会主义方向。我们在改革开放初期强调的搞活经济,其本质是丰富社会劳动分工的大众民主经济,在繁荣市场,提高供给,经济核算方面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不论是两极分化出现之前的同路,还是之后的折中主义混淆,客观上减少了小生产意识、封建意识对社会化大生产的阻力。强调市场公平对于克服历史遗留的、强大的官本位特权有积极作用,同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需要建立、维护市场秩序,扬弃吸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信用制度如股份制的方式,鼓励创新,推动环保,破除官僚特权保护落后而非兜底扶贫的“大锅饭”等。
马克思指出:“只有当雇佣劳动成为商品生产的基础时,商品生产才强加于整个社会;但也只有这时,它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隐藏的潜力。”(《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198页)转型以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社会化大生产实践上,步伐是前进的,但是,在防范资本主义灾难方面,一些经济学理论“高雅地”、膜拜于多是为资本服务的诺贝尔经济奖,重术轻道,复制美国,客观上可耻地倒退到斯密以前,造成以劳动者的房贷、车贷、啃老、失业破产为被动激励、“死亡”激励来发挥“全部隐藏的潜力”。它与马克思赞赏的工人合作生产中的“愉快劳动”,与今天国电、华为等非私有企业科技创新,追求本行业本专业世界纪录的主动创新劳动不可同日而语。
三,在建立社会福利保障、激励和约束政府行为,大规模建立基础设施等内容,在历史虚无毛泽东时代人民政府建设,人民中心宗旨,转换话语体系多年以后,有一个适应社会主义商品(市场)经济环境的回归问题。在以变革雇佣劳动为核心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中,它们和西方经济学存在着本质不同,但形式上是相似的。
这些因素为前述政治经济学上的折中主义观点争取了一定的发言权,在资本中心的主流西方经济理论护卫下,在社会主义论坛上,其获得的忠实于资本的发言权长期喧宾夺主,它们将随着形势发展,不断改头换面,与马克思主义的“工人阶级政治经济学”缠斗下去,这应该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常见的、必然的现象。
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上,习近平同志提出了“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问题,是对这一争论的阶段性小结。对这一问题的认识并没有完结。习近平同志进一步指出,“我们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大前提下发展市场经济,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社会主义”这个定语。之所以说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要坚持我们的制度优越性,有效防范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弊端。我们要坚持辩证法、两点论,继续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与市场经济的结合上下功夫,把两方面优势都发挥好,既要“有效的市场”,也要“有为的政府”,努力在实践中破解这道经济学上的世界性难题。”(习近平:不断开拓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境界,《求是》,2020.8.15)
实际上,习近平同志以两点论纠正了社会主义“说不清”,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没有根本矛盾”的说法,为长期以来的“姓社”“姓资”争执做出了总结,坚持了列宁、斯大林在无产阶级掌握政权以后,对商品经济的思考,延续了毛泽东根据中国国情对社会主义商品(市场)经济提出的“联系论”:“商品生产,要看它是同什么经济制度相联系,同资本主义制度相联系就是资本主义的商品生产,同社会主义制度相联系就是社会主义的商品生产”。(《毛泽东年谱》1958.11.10)
二、改革开放中的社资分水岭及资本垄断特点
按照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展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分水岭,在于劳动力能否作为商品。四十年的实践结果表明,在社会主义国家里,把市场经济聚焦在资源配置的同时,劳动与资本作为生产资源要素平列,雇佣劳动制度化,虽然起步是公有制主体,但根据市场需求,一方面,消费资料就有机会以各种方式转化为生产资料,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可以说,明修资源配置栈道,暗度雇佣劳动、增殖资本陈仓;另一方面,公有资产经营者利用“产权清晰”改制,或运用特权,化公为私,占有被雇佣者剩余劳动。由此,新生出由生产方式和生产地位决定的资产阶级,资本自然集中,同时,以公有补充为楔子,迅速扩张资本存量(见图),形成“五六七八九”,公私所有制存量主辅倒置,在优胜劣汰中,实现资本集中和垄断。
在中国的资本集中过程中,怎样看待科学技术大有玄机。科学技术是劳动创造的结果,又依靠劳动在生产力中发挥独特作用。排除创造科技、使用科技中的劳动价值,把科技直接定义为生产力,把必要条件混淆为充要条件,回避劳动的决定性作用,为科技资本化铺平了道路,因此“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提法受到毛泽东同志的痛斥。今天人们发现,有些科学家“一招鲜,吃遍天”,巨额剩余收入与创新劳动不成比例,已经演变为资本家,重复着西方现代垄断资产阶级的老路。
但是,不计社资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观念,与各地各级凭借“资本的力量”一心一意谋发展的积极性,与科斯的自由交换和交易成本最低使资源配置优化的理论相互依托,成为“大鱼吃小鱼”,资本集中的最好环境。以互联网科技、数据信息流的普遍性、系统性和控制性快速实现对各行各业资本的渗透,显示了传统资本主义在工业阶段远远无法匹敌的快速集中垄断。
传统资本主义通过经济危机周期化地、相对集中地完成对中小资产阶级的剥夺,而信息化时代产生了新型的在日常竞争中快速资本垄断的形式。
即时通讯通过把控信息流,改变了人际交往模式,采用免费手段吸引流量,取得明显优势的竞争资源,掌控竞争情报,从而可以对竞争对手任意设局,最大限度降低投资风险,精准投资,击垮对手,实施垄断;电子商务通过把控日常信息流、资金流、物流,通过“基于数据分析的个性化信息推送服务技术”,对消费者实现强大的引导和相对控制,完成对传统商业的大幅度替换和城市商业地产的普遍萧条;而互联网金融“改革”和P2P普遍性危机,使得资本主义毒瘤的高利贷死灰复燃,借呗花呗等把黑手伸向青年的生活方式,诱导广大民众尾随西方的提前消费,过度消费,引入到消费主义及贫困化的队伍中。
这些低交易成本的“自由交换”、以自由、“公平”的“等价交换”为标榜,在建立了缩短供应链和资金流的高效平台后,再以“二选一”的零和方式诛杀竞争对手,在各种竞争中可以实施降维打击。数字化经济推动的垄断,收割了三四十年来通过原始积累形成的各种中小资本,垄断程度和人民被盘剥程度日益加深。
在公有资产管理中,根据对十八大前100例省部级以上《高官腐败案例剖析》(田国良《改革内参》2012年第12期),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集中在违规贷款、企业经营、房地产开发、工程建设项目、资本上市、产品审批等方面,涉案金额、家属涉案,窝案趋势增多。十八大后从严治党,厉行反贪,暴露出的贪腐数量、程度大幅提高。对于这些案例,人们往往用西方话语聚焦于权力制约的废弃和所谓的“人性”之恶,忽视王珉、仇和等代表的贪婪腐败者必然在政治路线上热衷于私有化的倾向,回避产生全国影响力的通钢事件、宿迁医院私有化事件所代表的维护资产阶级新贵的性质,体现了雇佣劳动社会化以后,工人阶级对权力的监督普遍被削弱的现实。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案例不断证实着毛泽东同志晚年思想的真理性,证实着当年否认并排斥“党内走资派”和“党内资产阶级”观点的荒谬。
虽然马克思、毛泽东离我们远去,但我国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中,在雇佣劳动市场形成后,在商品经济中形成资本增殖、资本集中,直至垄断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新生资产阶级的产生,从本质上基本符合《资本论》的描述,也符合毛泽东关于“商品经济和资本主义相联系,就是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判断与警告。而无产阶级掌握政权后利用权力化公为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公仆变质,产生新生资产阶级,由毛泽东同志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做了客观深刻的描述。对这样的事实进行归纳、总结,肯定防范措施,就是理论创新,而那种用折中主义修正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方法的观点,只能是理论“创新”的毒药。
习近平同志指出:“我们党一步步走过来,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断总结经验、提高本领,不断提高应对风险、迎接挑战、化险为夷的能力水平。党的经验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从书本上抄来的,而是我们党在历经艰辛、饱经风雨的长期摸索中积累下来的。”(在党史学习动员大会上的讲话,2021.3.31)这就是辩证唯物主义,也是对毛泽东同志自称“总结派”的肯定和继承。
(作者紫虬系昆仑策特约评论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修订稿,作者授权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