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比挥霍更享受
——专访远大集团总裁张跃
劳动是人类的第一需要。但是，好逸恶劳成了全球化时代的美德。美国只有1%的人口在从事着与生存密切相关的农业活动，刨除适当的教育、国防、服务业9%的人口，剩下90%的人都是不务正业。这就带来了种种乱象，所有的人，包括工人、老板、企业，都是在没有边界的一锅大汤里，每一天被摔倒。因为经济没有边界，老板们不知道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赚钱成了他们的唯一冲动，所有的人都投机，然后就是及时行乐，拼命透支自己的身体，透支道德的底线，透支国家的资源，透支社会的未来。在这种情况下，90%的人都过得并不幸福，拼命折腾之后，发现自己离健康、离幸福越来越远。
这是一个没有赢家的游戏。包括利益集团在内，也都成了全球化的牺牲品。各种化学毒素充斥了我们的生活空间，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到处都是重金属和有毒化合物。所以，现代商业在加害每一个人，美国有30%的人死于癌症，越是工业发达的国家，死于癌症的人口比例越高。
全球化把人类本来的生活方式毁掉了，以资源的极大消耗为代价，以单一的规模化工业生产为特征，以强大的矿物能源为动力，不断挤压、入侵、阉割千差万别的当地化经济。但是这样的繁荣是暂时的，当资源枯竭，全球化的动力撤除之后，那么已经形成的全球化的经济生存模式，就难以为继。全球化让人类社会的生态多样性大大减少，生存能力大大脆弱化。90%的居民都被转移到城市，这些城市居民的后代大多都成了宅男和剩女，除了沉迷网络，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其他什么都不会。而在上个世纪的农耕时代，人们的生命力是极其强悍的，社会的生态多样性、稳定性和抗风险能力要高得多。
人类要想避免毁灭，必须向传统回归。
第一，回归当地化经济。全球化是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除了极少数的稀缺资源需要进行远程交换，大部分的国际贸易其实根本就是不必要的。国际贸易加大了运输的成本，极大增加了资源消耗，同时破坏了当地化经济的多样性、稳定性和可持续性。清政府非常懂这个道理，在清朝统治长达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只开放了一个黄埔港，这一政策庇护了我们长达两百多年的安定。鸦片战争以前，中国繁衍了世界六分之一的人口，创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GDP。鸦片战争的起因，就是因为西方侵略者从对中国的贸易中，无论如何赚不到顺差，只好向中国卖出最恶毒的鸦片。中国在武力上的失败，让国家遭受了一百多年的屈辱，但是在1949年，我们还是靠自己的力量驱逐了所有的侵略者。中国有着世界最广袤的国土，有着世界最充沛的太阳能，也承载了世界最多的人口，中国广大农村千差万别的当地化经济，正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元气所藏，是我们生存的根本和力量之源，也是我们的血脉得以世代繁衍的生命之源。我们要保存民族的元气，要活命，就必须反思全球化，向当地化经济回归。
第二，回归以农为本的经济。民以食为天，这是最大的哲学真理。看不起农业是愚蠢的，农业是最高尚、最健康、最享受的职业。回归以农为本，并不是简单复古回归到贫困的农耕社会，而是以科学的精神、以敬畏的态度来对待“以食为天”的这项产业。以石油消耗为特征的化学农业显然应该退出历史的舞台，以健康、美味、低碳为特征的有机农业，才能担当“以食为天”的神圣职责。作物的生长培养加工过程，都不能接触有害的化学物质;不允许施加化肥、农药、除草剂，土壤和灌溉水以及空气都要没有有害的化学成分;养殖业则不允许添加助长素、抗生素等化学品;食品加工过程不得添加防腐剂、色素、味精;烹饪也不得使用味精、鸡精，餐具不使用洗涤剂、光亮剂、化纤抹布，甚至连就餐的餐厅，墙壁地板天花板家具桌布餐巾也不得有人工的化学成分。正确的饮食态度，应该是讲食材不讲调料，讲味道不讲花样，讲健康不讲排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人体健康的损害，并避免土壤、水源受到农药化肥的污染，更避免生产农药化肥的碳排放，让地球千秋万代适合人类的生存。如果人类真正把饮食上升到“天”的高度，把那些浪费在打牌赌博、网络游戏和纵情肆欲等无益产业上的精力拿出来，有机农业足够可以养活人类。
第三，回归负责任的技术。全球化社会的一个普遍现象，就是让让那些最有才能的人，去做一些对人类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譬如核武器、火星探测、洲际导弹。因为相互算计，彼此恐惧，才不断增加军备竞赛。但军备竞赛能有赢家吗?如果没有全球化，军备竞赛这个害人的产业是完全不必存在的。除了军工产业，还有大量无益的所谓高科技产业，也在消耗有限的地球资源，譬如泛滥的房地产、泛滥的高铁和高速公路，不仅远远超出人们的实际需要，而且与可持续发展背道而驰。老板们成天算计着赚钱，有什么用?有人说，赚了钱可以去做公益，做慈善，做企业就是应该赚钱。不是这样!如果你的企业行为对社会无益，你一开始就不能去做，你赚钱的本身就是一种罪孽，这个罪孽比你赚钱之后去做的所有的慈善加起来还要大!现代社会信息泛滥，让人浮躁得没有时间去思考真正有价值的企业行为，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去思考技术，去辛勤研究，很多人变得懒惰、随大流，以享乐为荣。整个社会都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人类应该去做一些对自己、对地球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应该把有限的精力倾注在子孙后代的长远生计上。譬如在建筑行业，我们就把建筑节能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在对建筑做了节能改造之后，我们的空调要少卖三倍，但我们的选择是有价值的。珍惜生命、珍惜资源、珍惜环境、珍惜地球，比挥霍生命、挥霍资源、挥霍环境、挥霍地球，能带给我们更多的安全、快乐和享受。也许是通过少数智者的呼吁、行动和实践示范，可以给更多的人指出方向，让更多的人逐渐觉悟，从而避免资源崩溃的危机，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有靠灾难来唤醒人们的觉悟。但是我相信，一场以低排放高享受低生活压力为目标的变革，一定会到来，这将是继农耕文明、工业文明和信息文明之后第四次浪潮。
2012年9月5日
注：2012年我把《大边界》的书稿呈交给张跃总裁，他与我谈过一段话。以上是当时我对这段讲话的记录。三年时间过去，我都已经忘记了。但是今天在整理旧资料时突然打开，震撼之情无以言喻。
人类面临大劫难，中国面临大劫难。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很多人可能会损失惨重，甚至丧命。但是清醒的人实在太少了。张跃先生在三年之前居然说过，“只有靠灾难来唤醒人们的觉悟”。
这句话让人心痛。我写作《大边界》，多少的辛酸，多少次反复的提升和修改，已经记不清了。很难过，就像卞和，抱着和氏璧不停地哭泣，眼泪流干了，就流出了血。
卞和最后得到了文王的承认，但是《大边界》，何时才能唤醒沉睡中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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