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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满黄金的旅程

2022-08-05 17:11:54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陈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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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听说,祖国的东北边陲,在当年抗日联军洒过热血的大兴安岭地区有支寻宝部队在那里普查、勘探和开采黄金,我一直想去看一看战士们是怎样生活的。四月初,一个美差光临到我的身上:到开采黄金的部队去采访。当天,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启程了。

  一

  初夏的兴安岭,像一幅刚绘好的立体油画,色彩纷呈,热烈蓬勃,富丽鲜艳。

  我们乘坐日野车,循着采金战士的足迹,采访林海深处的黄金部队。只见黑油油的林间小路旁,星星点点残留着清朝时期、日伪时期、国民党时期的采金遗迹:磨禿了的铁锹,散架的独轮车,粗木钉的房子,淘洗过的小山似的矿砂,时时在车窗前闪过。黄金有哪些用途?也许职业的关系,这个问号占领着我的脑际。同车李工程师抬起左手腕,指着金壳手表介绍说:“黄金的用途可多了,你看这块表盘镀上一层金,耐磨、发亮;用金镀在宇航员的头上,以防紫外线的辐射;镀在窗玻璃上隔热;夹在电视录相、录音磁头中隔热;做彩色胶卷,书皮烫字,制作金针,装饰棚璧,可耐用,美观大方;用金焊接半导体元件,可以保证欧姆接触;晶体管、集成电路的导线亦多数用金线。在电器工业方面的电话线路系统,对开关、微型电动机电刷集流环等方面都使用金和金融点料。随着科学事业不断发限,黄金已用于放射性发动机、火箭、电热锅、X射线、宇宙航行等等。黄金的耐性好,一克重黄金可以拉成4000米金线,或镀满0。6平方米面积。另外,它可以耐住摄氏1000多度的高温。就是在2900度的高温下熔解了,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它仍色不夺精光,本不减一毫。

  听了李工程师的讲解,我心想,怪不得大名鼎鼎的莎土比亚说:“这东西只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儒夫变成勇士。”

  二

  日野车在林海中奔驰,像是在一条两道绿墙的胡同里飞。不消多时,便在一片草地上停了。李工程师跳下车,手指着前面的树林风趣地说:“记者同志,出了这块草地,前面不远的山包里就是采金场,咱们换成11'号赶路吧!”

  我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一丛丛火烧云般的达子香,在那无边的绿松、桦树和柞树的掩映下,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充分显示出兴安岭野性的美,自然的美。我应了声,背起旅行包,像撒欢的小马駒一样往草地奔去。

  哪知,没跑几步却被李工程师叫住了:“小心!记者同志,这草地可不像北京公园的草坪,它和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过的草地差不多。”

  我半信半疑,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谁知一脚不稳,忽地滑下去,棕黑色的水竟不客气地“嘟噜”灌进鞋里。

  李工程师快步赶到,一把拉起我,解释道:“这叫塔头草,喜欢在沼泽地里生长,过的时候,脚要放稳,身子要平衡。”说罢,他给做了个示范,轻捷地蹦跳着前进。我学着他的样子,果然很灵。

  3公里多草地走到边,我浑身湿漉漉的,嗓子眼里像有条小火龙在穿行。可这沼泽地里的脏水是不能饮用的,急得我四处找水,夸张一点说,此时如果有饮水的话,我会一气干它个8大碗。

  李工程师大概也有同感,扭头问道“渴不?”

  “渴得快冒烟了!”

  “走!跟我来吧。”李工程师说着取出小刀,来到一棵白桦树前,在树皮上轻轻地划了一个倒“人”字,立时在那两刀汇合夹端上出透明的珍珠一样的桦树汁。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的茅草丛里掐下一根空心草管递给我,催促道:“喝这个吧,化验过,没有毒。”

  我似信非信地接过草管对着树皮上刀口“吱吱”吸了起来,果然清凉爽口,真赛过城里的汽水。长了些力气后,从李工程师那里,我了解到这桦树汁是清洁无菌、饮之不尽的天然水源。最近有关部门对它进行了化验,桦树皮里含有较丰富的白桦脂醇和多种高级脂肪酸及蛋白质等营养物质。此外,它还是难得的野生药物,不仅可以止咳化痰,而且还可以治疗坏血病、肾结石、痛风等疾病。

  “这里真是个聚宝盆啊!”我赞叹道。

  “是呀!这是个聚宝盆,要不然北极熊能会垂涎三尽吗?”李工程师扳着指头说,“就拿森林资源吧,相当丰富。有红松、落叶松、白桦、水曲柳、云杉。树林子里有木耳、金针、鸡腿磨和黄花菜。树上还有蘑菇之王一一猴头。还有五味子、柴胡等药材。林中有老虎、黑瞎子、鹿、野猪、飞龙和许许多多叫不上名的鸟儿。地下有煤炭、石油、铁和黄金。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前面又是大片森林,一片像浓浓的红雾一样的山花。李工程师指着在红雾之上兀立的钻塔说:“到了,那就是采金场。”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举目一望,哈!好一个饶富诗意的地方:一排排木板溜槽整齐地横在密如蛛网的水渠边。头蒙白纱巾的战士们,有的挥镐刨砂,有的端着簸箕在水里不停地摇荡着。河水摄下他们的影子、像是下凡的仙女在翩翩起舞。李工程怕我说外行话,便把淘金工具逐个介绍了一遍,说铁锹叫金锹金,木板溜槽叫金溜子,木簸箕叫金簸箕,舀金用的勺子叫金勺子,盛金用的布袋叫金缸子。究其原因,大既是淘金祖先们为了取个吉利吧。

  一声“起溜啦”的喊叫,把我吸引过去了。只见一个战士迅速切断水源,另一个战士连忙将矿砂用金锹取出放入金簸箕里,端着来到小河边,拉开架势,簸箕一摇一晃一簸,富有节奏。水中的漩涡一圈圈荡开,簸中的砂子越来越少,露出细如粉末的金砂。接着,他随手从一只玻璃管里倒出几滴水银,摻入砂中,再用双手反复搓了几下,只见一颗颗黄豆粒大小的东西闪出灿烂的光芒。

  “有一两不?”我问道。

  那战士把头一摇说:“三两也不止,寸金寸金嘛!”

  “好家伙,一两黄金在国际市场价值800美元,一天不到,你们就为国家创造这么多财富,真不简单?”

  “这还是少的,前几天我们全班8人一天就了12两黄金,其中还有3块狗头金哩!”

  那战士说话倒留有余地,“不过,有时我们一天淘的金少的可怜,只有几分重,但这劳动是乐观的,特别是国家还有财政赤字,我们正是在为帮助国家缩小财政赤字而增加黄金产量的。”

  顿了顿,他又说:“这也没个准,如果我们碰上的生茬地是个富矿,在那里淘,金就淘得多。假如是个过采区,金就淘得少。当然这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淘金技术。淘过金或看到过金的人都知道,在溜子上粗淘不算本事,有劲就能干,关键是精淘,把金箕放在水表边摇边簸,如果没有一定的技术,一不小心,黄金就会随砂跑掉,弄得前功尽弃。”

  听着这位战土的言谈,看着这淘金的景象,不由地使我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句:“日照登州江雾开,淘全女伴满江隈。美人首饰王侯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是的,时代不同了,淘金的意义迥然不同,淘金人的命运更不能同日而语。

  黄金是迷人的,然而淘金更迷人,要不是李工程师催我赶路去看采金船,我真想去亲自干干,和战士们唠唠。

  踏着树荫下斑驳的阳光,约摸走了一公里路,在一片辽阔的山间平原上,一座巨大的船体魏峨耸立,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天鹅。它足有10多层楼房那么高,昂首浮在船坞里。船身长77米、宽25米、高8米,气势何等雄伟!这是由一台装在平底船上的多斗挖掘机、选金设备和排弃尾矿设备的联合装置。船漂在战士们挖好的一个水塘里,船体吃水2.5米。平底船里有13个仓,上面有动力、电气、采矿、选矿、供水、液压、起重等系统。那上部桁架像金天鹅的翅膀。大胡子船长为了让我们饱饱眼福,亲自开船。随着采金船隆隆启动,金矿砂被挖了上来。接着,圆筒筛转动,跳汰机呼呼响,矿砂冲洗着、筛选着,前面挖矿,后面填砂,采金船慢慢向前推进。这只采金船每小时可采矿340立方,日产黄金62.4两。

  三

  看完采金船,已近中午,李工程师邀我到采金二连进了午餐。这是一顿在北京、上海、广州高级酒楼里无法品尝到的鱼宴:红烧大鲤鱼、油炸鲤鱼段、猴头炖大马哈鱼……

  李工程师肚子里的故事真多,简直是触景生情,呼之欲出。在吃饭的时候,他又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说是清朝时期一部分官兵在兴安岭的一条重要河流呼玛河附近被困住了,断了炊烟,饥饿难忍。突然,从呼玛河里跳出无数又大又肥的鱼,不仅人吃饱,马也吃得欢,解决了一场危难。从此,人们就把马喜欢吃的这种鱼叫作大马哈鱼。

  午休时,趁李工程师不在,我坐在帐篷里整理一路的见闻,一页纸还未写满,他回来了,诙谐地说:“记者同志,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你不是要了解了解战士们的情操吗?这不,我把张连长给绑架来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后面还有一个人。

  眼前这位年轻的基层指挥员,是个20郎当岁的小伙子,中等个儿,黢黑的方脸,高高挽起袖子的两只胳膊上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记者同志!”也许是在山里淘金的缘故,他的噪门特别大,“不瞒你说,过去谁愿意扎进荒山野岭当这个是人都不干的淘金工?整天价出没于原始森林,与熊豹恶狼打交道。夏天、小咬、瞎蠓叮得人脸部、脖子上起了一串串红疙据,疼痛难忍。冬日冰天雪地住马架子棚,冻得拉屎都成了棍棍。甭说苦死,就是活下来,也只能带走自己的影子。不是有这么一个歌谣: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喝淡汤。当奶妈的卖儿郎。挖煤哥儿家里像冰窖,淘金老汉一辈子穷得慌。现在虽然时代不同了,但自然气候是谁也扭转不了的。就拿这里一年四季来说吧,4月份才刚刚看到一点春天的影子,夏秋二季是淘金的黄金季节,可令人讨厌的小咬、蚊子、瞎蜢,一天三班倒,故意与人捣蛋。9月份,在内地恐怕还是赤日炎炎似火烧哩,这里的‘烟儿炮’已开始大发淫威了。这不,战们还编了这样的顺口溜:大草甸子走不完,一封书信捎半年,蚊子小咬三班倒,虎豹狼熊样样全。

  ”乖乖!他这一阵连珠炮,差点没把帐篷给掀开。他喘了口气又亮开了大嗓门

  “俗话说,十个指头有长有短。面对这恶劣的环境,开始,有的战士就打了败仗。你想想看,战士们一个月只拿六、七元钱津贴,可平均每天淘的黄金价值上百元还多。何况这些战土中有的是三时期'的畸形儿’:生在困难时期,长在迷茫时期,工作在调整时期。思想更复杂。不过,我们针对每个战士的病情,对症下药或采取中西医结合,疗效较好。特别加强毛泽东思想宣传教育,淘金的积极性一下子调动起来了。就拿三班来说,过去全班10个人就有4个‘泡兵’。提高认识后,全班天天出满勤。有一天淘金突破12两大关。”

  他翻着连队花名册看了一会,正要说什么,忽然又眸子一闪:“你们当记者的最喜欢下马观花,要亲临现场,掌握第一手材料。我这粗口笨舌的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干脆你自已找战士们唠唠去吧!”们说完握别了,行动和语言一样干脆麻利。

  在金工地上,我见了北京籍战士刘军,他膝上长了个大包,正一拐一拐地疏通水渠。白里透红的脸上,显然还留有点书生气、一说话总带笑,但从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可以看出,他是经受了不少磨炼的。当他知道我的来意后,开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后谈着谈着便如滔滔流水一样。

  “说心里话,刚到这里那阵子,你不知我心里要多凉有多凉,不说别的,单说这环境就受不了。除了小咬、蚊子、瞎蠓外,还有种叫草爬子的虫。这玩意儿特坏,一天到晚躲在草丛里,只要看见有人走过来,就拼命地往人的脖子上、腋部叮去,脑袋钻进肉皮里,身子露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还不能硬拽,就是身子拽断了,脑袋留在肉皮里它还会作恶。要用点燃的一支烟灸烤它的屁股才能取出来。每天搞得我们好紧张,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打扫战场。一年四季住在用柞木支起的帐篷里,吃的是高梁米、大茬子。为此,我还闹过情绪,哭过鼻子,产生过中途退役的想法哩!”

  停顿片刻,他又说:“以前,我只是在动物园里见过黑瞎子和狼。当第一次在森林里见到它们时,真有点失魂落魄的。后来就习以为常了,有时还打它几只,改善一下伙食。要知道,这些野兽虽然很凶,但它们还是怕人的,只要你不把它惹急眼了,它们根本不敢靠你的边半步。”

  “小刘,现在你觉得这淘金生活怎么样?”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这淘金生活是北京的萝ト一一心里美呀!”他自豪地答道,嘴角边一丝笑意荡漾开了。

  “可不能陶醉心里美喽!要注意身体!”

  他掀起头上的纱巾,擦了把额上的汗珠,乐呵呵地说:“在家呆得心里特慌,一时不见金子就难受。”

  小刘讲到这里,猛一转脸,见一个战士朝这里走来,他像得到什么似的对我说:“记者同志,他叫齐天成,是我们连淘金行家,你找他了解吧!”说着,他抡起金锹上溜去了。

  是顺风,小刘的这句话被齐天成听了个仔细,他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我握他的手向他表示慰问:“你们辛苦了!”

  他抿着嘴笑了,那神情好像说,这算不了什么?

  “小齐,怎么样,给谈谈吧!”

  “记者同志,别听刘军瞎咧咧,我实在没有什么可谈的。”他低下头,像个大姑娘那样腼腆。虽然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但我却听出他还有南方话的尾音。

  这时,在旁边上溜的刘军见齐天成“金口难开”,咋呼道:“齐两神,你别扯着胡子过河一谦(牵)虚(须)过度(渡)了,还保什么守,谈谈呗!”

  “你就把这两神的来历向人家记者同志说说吧!”旁边的一个战士也湊起了热闹。

  他的脸刷地像涂了层大红油彩,朝战士们挤挤眼,似乎不愿意谈这个题目。

  我对这“两神”却感到极大的兴趣,一个劲的追问,他终于金口打开了。

  1980年元月,齐天成放弃进工厂当工人的良机,从广东人伍来到黑龙江就迷上了淘金事业。每天刻苦研黄金地质业务,虚心向驻地淘金老工人学习。一年不到,干部战士就送他个雅号“两神”:眼神、手神。只要他在山上一转圈,抓把砂土一搓,食指往下一指:“你淘吧,没有不出金的,还准是富矿。”

  忽然,我想起有人多次说过,南方好挣钱,百万富翁有的是,有的小青年根本不愿当兵,就是到了部队,混几年就回去了。我问他:“小齐,你从广东经济特区来到这里,习惯吗?不想家吗?”

  他点点头,憨厚地笑了笑,毫不隐讳:“经济特区当然好,但我爱的是祖国的黄金事业。哪里有金子,哪里就是我的家。”他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放射着坚定的光芒。多么爽郎的性格!多么高尚的品质!

  傍晚,西边天际,一片紫色的流云,衬托着衔住半边落日的山影,更显出大自然的瑰丽。我坐在“林海小城”一隅,心里像烧了盆碳,一股异常的情绪搅动着思绪。我取出笔,摊开纸,向祖国和人民报告黄金战士那颗为国家富强而跳动的赤子之心。

     【文陈延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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