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反腐小说《秋叶正红》25——26

　　第二十五章 老乡长回来了

　　就在白水渡的村民与乡干部为捐款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的时候，老乡长牛三泰从党校回来了。这位从农村干部中提拔起来的基层干部，由于文化水平第，过去常常被唐梦云等年轻有学历的人取笑，在县党校经过了一年的学习之后，圆满地拿到了全国成人自学考试的大学文凭，正式回到了他的领导岗位。和往常一样，他骑着那辆跟了他十几年的自行车，进了已经安装了电动伸缩闸门的大门口，把车子放进车棚里，走进了乡政府办公大楼。

　　有人形容基层机关是“上午点个卯，下午没处找。”虽然有点夸张，但也道出了某些实情。现在下午三点不到，整个办公大楼里已经静得“没出找人”了，谁也猜不透那一扇扇关着门的房间里是否有人，或者人在里面具体做什么。党政办公室的的门虽然是敞开的，但办公室主任老陈，正把脑袋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收音机里马老板的唱段：“我正在城楼观山哪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幡影，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这个办公室主任老陈外，平时的任务就是值班、接电话，发个文件下个通知什么的，一天到晚，鸡狗零碎地工作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快退休的年龄，把一张旧式的罗圈老榆木椅子，摩擦地光圆溜滑，水木纹络非常清晰。办公室工作事无巨细，烦心事儿也多，容易得罪人，干好不容易。胜任这一工作的人一要干练沉稳，二要圆滑通达，而老陈与这两条都不沾边，而且还直脾气爱发牢骚，遇到什么事总该评论几句，甭管说得对与不对，说到最后总爱带一上句“要不然早晚出事” ，所以人们都叫他“陈出事儿”。当牛三泰进来的时候，这位“陈出事儿”由于一直沉浸于听戏，没有听到有人在叫他。当牛三泰上前把收音机关掉，同时提高声喊了一声“陈主任!”的时候，他才转过肥溜溜的脖子，惊慌失措的说：“啊，是牛乡长，你怎么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又有些后悔，心想这是怎么说话呢，这不成了不希望老乡长回来吗。牛三泰说：“我怎么回来，我不该回来吗?”陈老秘书尴尬地笑着说“老乡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学习结束了?”

　　牛三泰说：“是啊，结束了。”“那好啊，大家就盼着你回来呢”陈出事儿压低了声音，老毛病果然就出来了：“牛乡长，不是我老陈某多嘴，自打唐乡长主持工作以来，好多事情简直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完全不按套出牌哟!真的是没法说!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牛三泰说：“出事儿，能出什么事?”“咳，出什么事?”陈出事儿说：“你们领导之间的事情，不说也罢，真叫人琢磨不透。自从康书记调到县里当了县长，由你主持工作。你出去学习这些日子，又让唐副乡长代理你的工作。你看看，这代来代去的，能出什么好结果。上面有事下来，去问唐乡长，唐乡长让找李副书记，李副书记让去找庄副乡长，庄副乡长又让赵副乡长看着办。你说这么推来推去，不出事才怪。现在是群龙无首，你回来就好了!” 牛三泰说：“老陈你这话说的有点主观。这段时间，唐乡长主持的不是挺好的么。”老陈马上叹了口气说：“好是好，心思都用在建重点学校上了!他想捞政绩，苦了大家了。现在是全乡捐款集资，所有机关干部，事业编制人员，人人有份。正科每人一千元，副科每人六百，科室主任五百元，一般职工、干部三百元。我就不明白了，为啥当副乡长的比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才多捐一百快?不公平么。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牛三泰说：“你抓紧下个通知，招集在家所有的班子成员开会。就说有重要的事情研究讨论”老陈陈出事儿说：“这恐怕来不及。今天是大学校开工的日子，康县长亲自出马，一家人正在那里举行奠基仪式呢。”牛三泰马上沉下脸来：“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谁下的通知?为什么没通知我?”

　　陈出事儿说：“老乡长你别误会，下通知的事情是唐乡长安排的，他没让我通知你，不能怪我。”牛三泰这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在党校学习这一年，一直被人架空着，这个唐梦云不简单呐。他坐下来，摸了摸口袋想抽烟却没带着。陈秘书赶紧打开抽屉掏出烟来说：“我这儿有。”牛三泰点上一支，让自己极力的冷静下来，说：“那就改在明天吧。通知所有班子成员以及科室负责人，明天九点准时开会。凡是不到的，一律写检查!”老陈说：“好，我这就把通知下下去。”

　　第二十六章 数字问题

　　乡政府无论是谁，都知道这老陈有个特点，就是下通知从不跑腿，一律打电话，电话打不通的就发短信，只此一遍，绝不重复，误了事是你自己没记性，怨不得旁人。你说没收到，他拿出记录来给你看，你干生气也办法。在老陈看来，有的人你越是惯着他，他就越是拿你不当回事，尤其是那些官大一级，拿着他这个办公室主任不当回事的人。这样一来，谁都知道老陈陈出事儿的的脾气，所以老陈又多了另外一个称呼叫“陈石头”， 就是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讨人嫌却也拿他没办法。所以第二天上午，乡政府大大小小的领导以及小官员们，接到老陈的通知之后，都齐聚到会议室，香烟茗茶，云雾缭绕地准备开会。

　　牛三泰环视了一下大家说：“都到齐了?没缺着谁吧。有些日子没见着大家了，一个个的都肥肥胖胖的，日子过得都挺好吧。没缺着就好，看来大家还是遵守纪律的。”

　　唐梦云说：“那是。老乡长凯旋归来，急着召开会议，哪能不给面子。开会吧。”牛三泰说：“不是我急着召开会议。这离职学习半年多，不见着面怪想念的。好不容易回来了，得开个会唠一唠。昨天就想开，听说大家都去奠基了?”唐梦云说：“是乡中心综合学校建设开工仪式，康县长亲自参加的。有什么事赶紧说吧，别绕了，大家都挺忙的。”牛三泰说：“是吗?那咱现在就开会。在县里安排我去学习这段时间，家里事情是唐乡长负责。下面请小唐你把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总结回报一下。冯秘书你做好记录。”唐梦云说：“我先问明白了，到底是总结呀还是汇报呀，你别搁一块说。”

　　牛三泰说：“先总结再汇报。”唐梦云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先总结一下。这段时间特别是李副书记，赵副乡长，马委员，还有杨组织以及在坐的各位，大家都很辛苦。工作都是大家干的，起早贪黑，加班加点，齐心努力，合作共赢，任劳任怨，各项工作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牛三泰说：“你能不能不敷衍了事，说的具体详细些?”唐梦云说：“再具体详细就是，你在党校学习并主持工作期间，由我代替你主持工作的情况下，在李副书记，赵副乡长，马委员，还有杨组织以及在坐的各位的共同努力下，大家起早贪黑，加班加点，齐心努力，合作共赢，任劳任怨，各项工作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牛三泰说:小唐你先停一下。唐梦云说:“我这里才刚开了个头呢，你不打算听具体汇报了?”牛三泰说：“你说得全是废话，还不如我直接问你。”唐梦云说：“那你就问呗，省的耽误功夫!”牛三泰说：“听说你要建子弟学校?”唐梦云说：“不是我要建子弟学校，是乡里要建。这不刚刚奠基了么，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东风了。”

　　牛三泰楞了一下：“欠我什么东风啊，我啥时候变东风了?”唐梦云说：“钱呐，目前来说，钱就是东风。整个工程预算下来，比我们以前估计的要多得多。好在现在全乡上下都动员起来了，目前就是要调动各方的因素，加强对这一工作的支持，力争年底上冻之前，完成主体工程，明年五一节前，完成全面配套，教师节之前让师生全部搬入。这奠基仪式刚完，你就回来了，你一回来，这东风不就跟着来了吗?”牛三泰说：“好啊，计划不错，等着我为你筹款呐。昨天举行奠基仪式，为何不通知我一声?我是一乡之长，这么重要的事我应该参加。”唐梦云说：“疏忽了。事先不知道你回来，主要是怕耽误了你的学习。”牛三泰说：“学习再紧张，这点时间也是能抽出来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奠基吗，我怎能不参加?再说我已经学习结束了，毕业了，继续回岗位工作了，这么重要的事不参加能行就吗。以后注意，这不仅是疏忽的问题!”唐梦云说：“确实是疏忽了。”牛三泰：“我讲第二点就是，我听说都为这件事捐款了?也没人通知我，怎么回事?我主持工作的乡长，不应该捐吗?”

　　李副书记说：“这事是我负责安排的，所有捐款全部从工资中扣除，已经包括你了。”牛三泰说：“这到不含糊，捐款直接从工资里扣，这么好的注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不得了，简直是天才啊。这么感人的事迹是不是得隆重些，打水漂还能听见个想呢，这么好新闻题没报道可惜多呀。怎么着也得搞个仪式，拍个照，录个像什么的吧。”

　　大家都沉默不作声了。别看表面上不说，心里却一个个在琢磨。原以为一向思想保守的老乡长回来之后，会对唐乡长为了扩建学校而采取的所谓“捐款”一事给予反对，没想到不但接受了，而且还轻轻松的扩大了范围，并且还要大造声势，真有点不可思议。牛三泰瞅着着唐梦云说：“小唐你说呢。”唐梦云说：“你这话是正说还是反说呢?要是反着说，那一定是有什么不满情绪，要是正说，这话就有水平，一年的党校学习没白费，要不咱就隆重的重新搞他一次?”分管党务宣传的李副书记说：“我同意。要搞咱就大张旗鼓地动静大一点，所有人员包括各村的村干部，都统统叫来一起捐。再请报社电视台来做好宣传，影响就大了。”

　　分管文教卫生的庄副乡长说：“学校的老师也算上。为他们办好事，他们不参加说不过去。”分管企业的赵副乡长说：“还有企业的老板们，也不能拉下他们，平时一个个赚的腰包鼓鼓的，这回也得为教育做点贡献。”牛三泰拍了拍桌子说：“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们还真的捋着杆子往上爬是怎么的?关于社会投资办学的问题，上面讲的很清楚，到了咱这里，怎么就变相变成摊派了呢!我再重申一遍，兴办教育我赞成，但一定要坚持实事求是，不搞形式主义，不搞强行摊派。

　　”唐梦云这才知道，刚才是被牛三泰忽悠了，于是说：“牛乡长你这观点我不赞成。各村结合实际情况，自己想办法，有条件的集体出资，没条件的号召村民出钱出力，这怎么叫摊派呢。”庄副乡长附和说“是呀，捐款也得有个标准，如果完全靠自愿的话，事就不好办。哪有自愿往外掏钱的。”李副书权衡利弊很快又占到了牛乡长一边：“我怎么听说有的村就强行摊派呢。”赵副乡长见李副书记一，倒戈马上改变了主意：“是啊，听说有的村还定了硬指标，交不上就采取强制措施呢。”

　　牛三泰不容置疑地说：“总之，这理由，那理由，都不能成为把捐款变成强行摊派的理由。办教育筹集资金不是不可以，要注意引导，要加大宣对群众的宣传力度，多做思想工作，把道理讲透，让全乡老百姓知道，我们是为了百年教育大计，为大家办好事，心甘情愿地承担义务。小唐，你分工负责这件事，一得把尺寸掌握好，不能出现任何偏差。”唐梦云满不在乎的答应道：“放心吧，出什么差错，出不了错的。出了错我负责好了!”牛三泰微微冷笑一下说：“我还不了解你，到时候就怕你负不了。既然唐乡长有这么高的工作热情，又肯为此负责到底，我也不能这个问题上官僚主义。下面进行第二话题，讨论一下当前的农民人均收入。眼看就要秋收了，常言说的好，种瓜看蔓，种粮看秋，农民一年的收入就要算账了。今年的农业人均收入怎么算，大家是否考虑过?”赵副书记说：“人均收入具体怎么算，是农业办和统计办两个部门的事。在今年统计数据没出来之前，应该参照一下去年的报表数字。唐乡长一直分管农业，这事你该清楚。”牛三泰说：“小唐，还是你来说说。”唐梦云很反感地说：“你怎么老是小唐小唐的?我现在是主持机关工作的副乡长!”

　　牛三泰笑着说：“那行，下面有就请唐副乡长汇报工作!”唐梦云对统计办主任说：“胡主任，你把去年留底的农业收入统计报表给我找来。”胡主任掏出手机，给科里负责统计工作的小李打电话：“小李，你抓紧时间把去年的农业收入上报材料拿到到会议室来给我，领导们急等着用呢。”牛三泰责备说：“这些基本的数据，你们应该掌握下来，随时备用。”唐梦云说：“去年报的那么些数字，谁记的准?”不一会儿统计办的小李，拿着一份农业报表材料来到会议室。唐梦云接过材料，翻了翻，找到了相关内容，念起来：“按照县里农民提前翻番奔小康的部署，去年全乡农业经济扩大了种植亩数，增强了农业产出，农民收入有了进一部增加。为全面完成任务，经在家的领导班子集体决定，按照每亩单产粮食两千斤的要求，一斤小麦和一斤玉米分别是零点七零点六元钱，折合现金是一千三百元，除去成本，纯收入大概就是一千元。”

　　牛三泰说：“这三百元的成本是怎么得来的。”唐梦云说：“这都有科学依据，经过专家计算的。”牛三泰这会儿显得极为认真：“也不一定都往专家教授身上扯。不管谁说的，什么身份，都不能脱离实事求是。论种地收成，最好问农民。我以前种过地，除去种子、化肥、农药、机械农具成本用费，算起来一年到头搭上功夫，好的话纯收入能剩一半就不错了。”唐梦云说：“你这传统的农业意识，已经跟不上现代农业的要求了。现在是农民奔小康，全县农业力争实现“三大千”，你知道“三大千”是什么概念吗。”牛三泰说：“什么“三大千”? 应该是三个千!小麦单产一千斤，玉米单产一千斤，农民人均纯收入增加一千元，不就这个么!”唐梦云说：“大概是吧”牛三泰说：“光大概不成。你这里一个大概，那数字加起来就是十万八千里。你那个人均收入是怎么算出来的?”唐梦云说：“人均收入，大概就是种粮收入，加上农民外出打工、平时养牛养猪、养鸡养鸭什么的。这都是统计上的事儿，我掌握的不够具体。”牛三泰冷笑一下说：“是不够具体。再具体些的话，应该连猪粪、牛粪、马粪，鸡鸭狗猫粪都划拉上。”

　　大家都笑了。

　　唐梦云说：“我们的政策，不就是提高农民的综合收入吗，这又有什么可笑的呢。”牛三泰说：“提高农民综合收入，也不能用大概数字来提高啊。你到农村去问问，实际收入有那么高吗，按你这个统计法，怎么向群众解释清楚。”唐梦云说：“又不单单是我们。，不都这样吗?你就是多余。”牛三泰说：“是我多余，还是你那个大概的统计数字多余，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再做结论。当前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就是实事求是。”唐梦云：“目前全乡工作正轰轰烈烈，向新的征程迈进，你怎么老扯后腿啊。”庄副乡长：“是啊，小康的锦旗都得来了。”牛三泰说：“实际问题摆在那里解决不了，拿个锦旗又能说明什么呢。”

　　大家都不再言语，有人觉得，唐梦云年轻有为事业心强，背后又有康县长支持，前途一片光明，当然不能得罪。有人就想，老乡长资格老，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全县，有的还在市里省里，又岂可不尊?权衡利弊之后，只有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支持，这才是上上策。会议暂时陷入僵局，看来那就只好散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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