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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河

2020-04-19 17:48:56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极北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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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的河,叫柳沟河,两岸生长着数不清的大柳树。一搂多粗的大柳树,一棵挨着一棵,你牵着我,我扯着你,交织成两条柔韧的绵延不断的绿色林带,镶嵌着银链似的河流,烟雨般飘上远方,消失在茫茫苍苍的崇山峻岭之间。

  每年的春天,由料峭逐渐变软变暖的春风,便从西南方向的山垭口,沿着弯弯曲曲的柳沟河,缓缓吹进这片略显偏僻而又沉静的小山乡。于是,河边的柳树便由暗淡而渐渐变得明亮、婀娜了起来;河里的鲢子鱼则随着河流的解冻和日渐丰润,一群群沿着清澈晶莹的河水,逆流而上。尽管守在低垂于河面柳枝上的鱼鹰(翠鸟),不时地袭来,却依然阻挡不住它们求根溯源的脚步,继续前行。山坡上,院墙外,那一株株杏花、桃花绽放出一片片粉的云霞,有蜜蜂围着嗡嗡转。田野里的麦苗几天不见,便长高了一节。豌豆花也不失时节地次第开放了,白的、粉的、红的、紫的,阳光下舞成一只只绚丽的蝶。石渠里,被引上高坡的清清河水,汩汩地滋润着层层叠叠的麦田和豌豆田。各种不知名的的鸟儿,一拨接着一拨,由南方迁徙而来,有的只在这里歇歇脚,接着又日夜兼程北上了。有的则在这里旅居一段时间,还有的在这里生儿育女,待到霜染秋林的时节,再迁往南方。人类最亲密的朋友,春的精灵——燕子,也赶着春风春雨的脚步,携儿带女,一年一度地返回别离半载的故乡。它们回家后连脚都顾不得歇,便在檐下飞进飞出,从河岸边的湿地池塘里衔来颗颗新泥,筑成书包、油坛、酒葫芦状的香巢;只有濛濛烟雨的早晨,它们才显得闲适了一些,停落在野外的电话线或高压电线上,排成密密的一长串,细语呢喃,轻理霓裳。生产队里的牛把式,也掩不住满脸的喜悦,套上牛犋,到河岸的大田里,点上一袋烟,燃上一挂鞭炮,开始试犁、耕种了。尽管拖拉机取代耕牛的时代已经到来,但老把式总是不愿意舍弃那支油亮光滑的牛鞭子,还有在空中脆响的“鞭花”声,执拗的将牛犋驶上大田。那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力气的老黄牛,便在老把式的“哈——噜——”声中撒着欢地奔跑。一道道新翻起的波浪状的泥土,散发着幽幽的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芬芳。村里的孩子们更是忍不住一个冬天的寂寞,甩掉身上禁锢了一个冬季的笨棉装,轻松欢快地融入进山野,寻找那些刚刚返青的野菜、山草药之类,或是急不可耐地跑到河边拧柳哨、编柳帽、扯着柳丝荡秋千,或滚入河中那宽阔的平坦的松软的沙滩上翻跟斗、做游戏;每周的体育课,老师也会把孩子们带到河里的沙滩上,练投弹、赛跑、抢红旗等体育活动。那纯净、细软、泛着银光的沙子,粘在他们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轻轻地一抖,便抖掉了。

  柳絮则不然。与纯净的沙子相比,这柳絮有些太粘糊了。当沿河而来的暖风逐渐增加她的热情的时候,那满天的飞絮,便纷纷扬扬,雪花般迷茫了整个世界。柳絮粘在人的头发上、衣服上,是轻易拍打不掉的。更讨厌的是她时不时地会钻进你的鼻孔里嗓子眼里,痒痒的,搞得人喷嚏连天。尽管如此,无论大人或者孩子们,还是喜欢柳絮纷飞的时节的。因为在那个物质生活相对匮乏,科技比较落后,还没有反季节栽培这个感念的时代,柳絮飞扬,则预示着青黄不接的日子即将结束,各种时令蔬菜相继上市,一年中的好日月已经到来。不过,孩子们最关心的还是六一儿童节。柳树刚刚开始扬絮,孩子们便扳着指头数六一。那时的六一儿童节,都是以“管理区”为单位,在河岸较宽阔的柳树林子里举行的。孩子们期盼着在六一节上演节目或看节目,更甚者是能够领到奖状,奖状才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还有,六一过后不长时间,知了猴就出来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每株柳树的粗干上都能摸上一小布口袋;白天柳树林子则会被知了的鸣叫声吵爆。大人们则期盼着麦收。那是他们积蓄了一个冬季、一个春季和半个夏季的希望。过完儿童节,就进入小麦收割期了。开镰的头几天,他们每天都要跑到河岸的麦田里看上几遍。岭上和山坡上的麦田小块小块的,找不到麦浪涌动的壮美感。只有这两岸的麦田,大片大片的,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熏风吹来,金波涌动,令人陶醉。更何况在千家万户的磨面声中,荷花和稻花也渐次走进了我们的梦乡。荷花被咏为“凌波仙子”,濯清涟而不妖,出污泥而不染,亭亭玉立,清香静远。稻花也极富诗意,“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晚风中,稻花香浸润着荷花香,被蛙声一润色,便有了几分江南的气息,美妙极了。这北方山乡罕有的江南之气,就是这条柳沟河赐予的。

  柳沟河虽名不见经传,但却是这里的母亲河。柳沟河在她漫长的发育历程中,不仅造就了这一片片良田,也在其间留下了一处处小的池塘湿地。这些湿地,水深处长满了菱角,浅的地方是莲藕,再浅的地方则是水稻,或是一片片起伏摇曳的芦苇。虽然面积不怎么大,但却犹如块块晶莹的宝石,灵光波动,给原不富足的穷乡僻壤增加了一些“富有”和湖光之色。而岸边的大柳树,则是这些湿地和田园的装扮者和守护者。

  柳沟河通常是安然恬静的,但也有其粗狂和汹涌的时候。那是在夏天。盛夏时节,急雨涟涟,山洪暴发。山洪汇入河中,形成滔滔之势,涌上岸边,大有荡平两岸之势。柳林是天然的防护堤。在柳树林带的缓冲保护下,人工筑起的河堤及两岸的农田、湖塘安然无恙。洪水过后,河水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平静,河里的鲢子鱼更是一群群往上涌,一棍子打下去,就能捡上小半瓢。而岸边的柳树则显得更加精神,河里的沙子也显得更加明净。沙子本来就是这里的优势资源。洪水过后,河里的沙子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只可惜在当时,这纯净细软的沙子,除了掺和在粘重的泥土里糊墙皮、打土墼,或者雨后铺垫泥泞的院落之外,其他基本派不上用场。难怪父辈们经常不无惋惜地说:如果咱柳沟河里的沙子能变成大米白面,我们世世代代就不用为吃饭问题犯愁了!岂不知,这两岸能产出大米白面的土地田园,就是由过去的沙子化成的。更令人遗憾的是,当今天这河里的沙子不仅仅变成他们当年所梦寐的大米白面,而是直接变成了钞票被运走的时候,他们均看不到无所知了——我相信,即便看到了,他们也不会得到一个“子儿”,只能是“望沙兴叹”而已。这有眼前的事实佐证。

  柳沟河的恬静,更多时候则表现在秋冬季节。秋天的河流显得愈加清浅,白鹡鸰在水边徜徉,并时不时地逆着河流作波浪式短距离飞进。飞进时,总会在空旷寂静的河面上撒下串串银铃般清脆悦耳的歌声。深秋时的浓雾,将整个河套及沟谷填平,那隆起的岭,耸立的峰,便成了缥缈于茫茫雾海中的岛礁。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大柳树总给人以冰雕玉琢的感觉。雪地上,野兔或其他动物留下的足迹,似乎有些洪荒。冰雪下流淌的河水,在辽远的河面上留下了一幅长长的淡雅的写意水墨画;那贴近冰面时飞时停的成群的乌鸦、鸟雀们,则给画面增加了几分灵动感......

  柳沟河,我的母亲河!她几乎占据了我青少年时期美好回忆的大部分或者全部。今天,当我再次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互不相识了。大柳树荡然无存了,连同我曾经躺在她的枝丫上读过书、乘过凉的那一株。湿地湖塘早就干涸消逝了,有的还是在“农业学大寨”的时候即被整成了农田。那引水上山的石渠也已支离破碎了,只留下些许斑驳的依稀的残缺的身形与痕迹。和风细雨中几乎见不到燕子的剪剪身影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旧时寻常百姓燕,今又飞入何人家呢?岸边的农田被一排排小的家庭养殖场所占居,污水肆无忌惮地流进了河里。河里的沙子则变成大摞大摞的人民币被日夜轰鸣的翻斗大卡车,一车接一车地掏走了。宽阔的河道变成了一条窄窄的小河沟(上游大大小小的水库、塘坝截流所致),有酱油状液体在其中缓缓流淌.......不过,那停放在掏沙“小鳄”别墅下的豪华轿车和停放在家庭养殖户大门前的普通轿车,与一般农户门旁的两轮摩托车相比,还是让人心生感慨,并多出一些五味杂陈的。

  柳沟河,故乡的河,我童年的河,青春的河,梦中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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