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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天与命(第十四章)——谨以此书献给全国千千万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朋友们

2020-06-25 11:21:52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宋一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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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豫北市“在水一方”洗浴中心,这是一家新开张的集餐饮,娱乐,洗浴为一体的豪华会所。

  门前车水马龙。身着紫红色的门僮,迎宾小姐在礼貌的迎接着各方的客人……

  在会所六楼一间高档的房间内,暖意融融,市土产日杂公司的杜振山经理陪着市物资局孙局长做泰式按摩。两位小姐时不时在他们身上揉来揉去,或轻或重的按摩着……

  白白胖胖的孙局长身着浴袍,斜靠在床上,浑身的肥肉显得有些松驰,他闭着双眼,似乎昏昏欲睡。杜经理边接受按摩,边观摩着孙局长的动静……

  时间过去了四十分钟,按摩小姐做完了所有的功课,轻拍了一下孙局长,示意已经完毕。

  孙局长睁开眼,坐起,舒展了一下筋骨,摇头晃脑的。杜经理赶紧倒水,讨好的问,“怎么样,还行吧?”

  孙局长喝了一口水,庄重的,“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泰式按摩,但还算可以,时间短了点,但服务态度还是不错的,很卖力嘛。老杜,奖励奖励吧。”

  杜经理一听,马上从小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元人民币分头给了两位按摩小姐,提醒的,“这是局长给你们的小费。拿着吧,记住只要能让领导高兴,下次来了还点你们!下去吧!”

  两位按摩小姐接过钱连声道谢,离去。

  孙局长从小桌上掏出一支中华烟欲吸,杜经理赶紧上前讨好的说,“局长,这次日本洗衣机,无论如何还得考虑我们那儿,现在需求量很大,您可得关照啊!”

  孙局长抽着烟,居高临下的:“日本的彩电、冰箱、洗衣机,到哪儿都供应紧张,这个趋势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决,这次省里能分给我们一部分。机会难得啊。”

  杜经理着急的:“所以局长一定得开恩哪。”

  孙局长继续:“有考虑.不过,这次你们一定得注意,平价的量要多一些,议价的量要少一些,发票的时候,要多照顾一下机关事业单位的职工,让他们也得到实惠,不要让老百姓骂娘啊.也不能让他们老提意见,另外你们也不能掉在钱眼里呀!”

  杜经理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一直坚持的,就是微利,微利。”

  孙局长直白的:“上次木材你们就挣得不少,我看够你们吃一年了,别贪心!”

  杜经理笑着坦白的:“什么事却瞒不过局长啊,我们知足的很那啊。”

  孙局长继续:“党的政策就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们不要有顾虑,不要担心,还是要多挣钱吗。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先富光荣嘛。”

  杜经理言不由衷的:“我们富了,领导不富,我们也不安那。”

  孙局长正色的:“有什么不安的,领导是为人民服务的,改革开放就是要给人民带来红利,最后走向共同富裕,眼光要看的长远一些。”

  杜经理受到鼓舞,恭敬的:“对对对!”稍停又补充道:“局长,十月中旬去美国的事,钱已经付了,手续正在办,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孙局长关切的:“准备工作一定要细致,这次赵市长亲自带队,他比较讲究,在细节上也不能出问题,要考虑全面点,你和孔厂长商量一下,到外事办再问一下情况,咱给美国华侨商会带什么礼品比较合适?”

  杜经理稳重的:“这些都已经落实了,礼品以咱们市生产的刺绣,麦桔画为主,数量都定好了。还有,给领导们准备了点美元,当做小费,说什么也不能让领导丢人哪。”

  孙局长非常满意,高兴的:“好,这我就放心了。洗衣机的事,你们就等着进货吧,数量也不会少的。”

  杜经理高兴得眉飞色舞,连连道谢:“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孙局长突然想起,又问:“老杜,听说你们最近进了一批景德镇的瓷器挺好的,有没有漂亮的宝瓶啊?”

  杜经理连忙回答:“有,有,有一种手绘的双耳瓶,淡雅别致,古朴自然,保佑平安,放那儿都合适,宝瓶进家,吉祥如意,我给您送一对怎么样?”

  孙局长吸口烟,不客气的:“好,那就送我家里吧。”

  上午,喧闹的街市,人来人往,各种车辆不时驶过,喇叭声此起彼落……黄顺蹬着一辆三轮车,车上放着一对双耳宝瓶,按照杜经理告诉的地址,往孙局长家奔去。

  黄顺蹬着车子,脸上渗出汗水,他用毛巾擦擦,又回头看了看放妥的宝瓶,放心的继续前行...

  这时,一辆面包车迎面驶来,黄顺本能的停在路边不动…不料想,一辆拉着水泥的农用三马车从后面急驶而来,为了躲避与面包车相撞,猛打方向,一下子撞上了正在路边的黄顺,就听的“啊”的一声,黄顺倒在了农用车的轮下,车上的双耳宝瓶掉在地下,瞬间粉碎。

  “出车祸了,出车祸了…”街上的行人大声喊叫,人群立即围拢上来,将车辆围住,开农用三马车的年青人也急忙下车,看见黄顺头上流着血,不省人事,年青人瞬间变了脸色,惊慌失措的蹲在地下,抱着头不再言语…

  此时,有几个年长的路人招呼着把黄顺从车下抬出…黄顺两眼紧闭,头上渗着血,已经没有了知觉…

  “快打110,快打110,叫警察来……”人群中有人大声喊着,一中年妇女赶紧跑到路边的公用电话前,很快打通了电话,大喊,“解放路东头,一老头儿被撞了,快来人哪,对,解放路东头,幸福粮油店对面,对……”

  夜,市人民医院门疹部大楼灯火通明。

  王秋香在黄东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门疹部大楼,候大菊抱着孩子紧紧的跟在后头…

  王秋香和黄东成看见穿白大挂的就问,抢救室在那儿?一穿白大挂的女护士给指明了方向…

  王秋香,黄东成和候大菊发疯似的穿过一个走廊赶到了抢救室的门前…

  这时,抢救室的大门紧闭,窗户上拉着窗帘,王秋香黄东成隔着窗帘不停的变换着角度,焦急的向里望去,可什么也看不清楚…

  稍时,一个护士从里面出来,王秋香,黄东成急切的上前询问,“里面有个叫黄顺的吗?”

  女护士一征,黄东成赶紧补充,“一老年人被车撞了,说是在这儿抢救…”

  女护士想起,“唉,是的,中午送来的,好像叫黄顺。”

  王秋香焦急的问,“现在怎么样…”

  女护士回答,“已脱离生命危险,正在观察,具体情况你们问外科的宋主任吧。”

  王秋香悲痛的扶着墙,泪流满面。候大菊则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下,低声的抽泣起来…

  此时,住院的病号和医务人员来去匆忙,无人关注…

  夜,时针指向十时许。外科护办室里,几个护士还在忙碌的准备着各种液体…

  情绪稍微稳定的王秋香,黄东成和候大菊坐在长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着外科宋主任。候大菊怀里的孩子已经入睡…

  这时,颇有学者风度的外科宋主任进来,看到王秋香等人,平静的问,“你们是黄顺的家属吗?”

  “是是是,”王秋香,黄东成诚惶诚恐的连忙站起。

  “坐吧,坐吧。”宋主任随即坐在王秋香他们的对面,坦诚的说,“命是保住了,不过今后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头部有淤血,第三胸椎以下脊髓损伤,下肢身体没有知觉,初步疹断高位截瘫,今后恐怕很难再站起来,必须马上手术,你们先去办一下入院手续,我这就给你们开住院通知单,快去办吧。”

  王秋香哭泣着,“大夫,你们一定要把他治好啊。”

  宋主任安慰的,“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黄东成问,“这需要多少钱哪……”

  宋主任回答,“如果治疗顺利的话,需要二到三万元,康复期得一年,因为有些药品都是自费的,你们要早做准备……”

  王秋香与黄东成愕然,候大菊惊讶的张着嘴,木然的抱着孩子,目瞪口呆……

  在市交警支队事故处理科办公室内,有几拨人各自围着一个交警诉说着自己的情况,申辩着,询问着…

  在一个中年交警的办公桌前,黄东成,候大菊已和管事的交警接上了头,正在了解黄顺被撞的情况。桌子上到处都是零散的香烟,候大菊将一包[红塔山]香烟推到了交警的手里,交警拿起闻了闻,随即放进了抽屉,然后和颜悦色的说,“这起事故你爸没有责任,肇事方负全责.我们在勘查现场时,目击证人很多,肇事者也承认,他突与面包车相会时,因紧张,猛打方向,没有注一意到你爸,才把你爸撞倒的…我们从你爸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市土产日杂公司的出库单,顺着这条线索,才找到了你爸的工作单位,让单位通知了你们家,我们也是好找啊。”

  黄东成感激的,“那真是太感谢了。”

  “为人民服务嘛,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中年交警洋洋自得的说.

  黄东成急切的,“可我爸现在情况依然不好,这个肇事司机必须严惩啊。”

  “哪是,一定会严肃处理的.依法治国嘛,”中年交警肯定的说着,慢条斯理的从办公桌上的文件堆里取出一个本子翻阅着,稍停,接着又说,“这个肇事司机叫丁大孬,市郊乡东八里庄的.今年刚好十八岁,够判交通肇事罪了,他驾驶的农用三马车是借的,已经被我们暂扣了,现在我们放他回去筹钱,等候处理,他跑不了…至于怎么判,这要看肇事方赔偿的情况和你们是否谅解的态度,总之要走司法程序,现在先看你爸的伤残鉴定,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吧. ”中年交警说完,拿起桌上的一支香烟点着,使劲的抽着,不再说话…

  黄东成,候大菊见状,会意的站起,致谢告别,中年交警抽着烟,挥挥手,算是作答,俩人知趣的走出办公室…

  上午,市郊的土路上,黄东成骑着自行车气急败坏的朝东八里庄赶去…

  市郊东八里庄,村头一块石碑立在地上,上面刻着[东八里庄].三个大字.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具有中原风貌的典型风格,村里道路弯弯曲曲,村民们盖的房子参差不齐,在村头的墙壁上刷着大幅标语--[计划生育是国策,生男生女要一个],[多生罚款,结扎光荣]。往村里望去,磨面,配种,理发的广告到处都是…

  黄东成下车,推着自行车进村,他不时向行人打听着丁大孬家里的位置…他问到了一个上学的小男孩,小男孩答应为他引路…

  黄东成和小男孩并肩走着,左拐右拐,来到了村东头一家破旧的院落前,庭院的大门开着,小男孩停下脚步,朝黄东成呶呶嘴,悄声的说,“那就是丁大孬,我走了。“小男孩说完赶紧跑了…

  黄东成放好自行车,向丁大孬家中望去…

  丁大孬的家里,房屋破旧,大门上的油漆已经脱落,影壁墙上的福字残缺不全,脏乱的院子里农机具七零八落,几只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觅食…

  黄东成看见丁大孬正蹲在院子里的墙下,低着头抽闷烟…

  黄东成顿时气从心头起,两眼放着怒火,剪步走进了院里…。他快步走到丁大孬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丁大孬的胸口,发疯似的将他提起,励声的,“你就是丁大孬,你这个王八蛋,你把我们家害苦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黄东成情不自禁的一拳打在丁大孬的脸上,将丁大孬嘴里的香烟打落,他的嘴里顿时渗出了鲜血…丁大孬好象根本不知道痛,抬抬眼皮,麻木的没有反应,也没有言语…

  黄东成更加气愤,高声的,“你不说话是不是?你他妈的装孬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小子就得拿命抵!你就等着吧.”

  黄东成声嘶力竭的说着,又抓住了丁大孬的头发,逼他说话,可丁大孬倔强的就是不言语…

  此时,正在屋里的丁大孬的妈妈闻声赶紧出来,她的小女儿也紧跟在后头惊恐的跑出来…

  丁妈妈愤然的,“干什么呀,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你凭什么打我们家大孬?”

  黄东成愤慨的说:“凭什么?他撞了我爸,人命关天哪!我不打他打谁?”

  丁妈妈马上明白过来,立刻变了腔调,哀求着:“大兄弟,大兄弟,咱好好说行不行,别动手,别动手,我们有错,我们有错,咱进屋说行不行…”说着边拉黄东成,苦苦的诉说着,“大兄弟,大孬对不起你爸,我们全家也对不起你爸呀,我们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

  黄东成放开了丁大孬,丁大孬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满脸沮丧的瞪着眼,看自己的妈妈和黄东成说话…

  黄东成没有动脚,痛苦的说着,“饶了你们,可谁饶我们哪,现在光医疗费就花了一万多,你以为我们家是开银行的呀,我爸要是站不起来,你说,我们家今后怎么过呀,”

  丁妈妈深有同感的,“我知道,我知道。大兄弟,大兄弟,你得容我们凑凑钱哪,我们一定会赔上,我们一定会给你爸看伤的。你看,我们现在连他爹的药都停了,他已经三,四天没有再吃药了。”

  顺着丁妈妈的手指,黄东成看见在院子里的窗户下,还坐着丁大孬的父亲,他剃着光头,脸色浮肿,脖子里缠着围巾,嘴里流着口水,傻笑着看着他们…

  丁妈妈悲伤的,“他爹得了脑梗,半身不遂,偏瘫了什么活都不能干,我们没有多少来钱的地方,亲戚家都借遍了,再宽限几天吧,我们真的很难哪…”

  黄东成心里一震,随即狠狠的,“你们难,我们易吗,哭穷有什么用,没人可怜你,这都是你家大孬找的事,他现在犯的是交通肇事罪,如果拿不出赔偿金,他就得坐牢,就得判刑,你知道吗…”

  丁妈妈悲痛欲绝,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来,又从裤子里摸出一些零钱,忽然,扑通跪在了黄东成的面前,颤抖的哀求着,“大兄弟,这是五百多块钱,我们家现在就剩这点钱了,你先拿着,我会想办法的,千万不能判大孬的刑啊,他要是坐了牢,我们家连干活的都没有了,大兄弟,,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黄东成看着跪在面前的丁妈妈,没有接她手里捧着的钱,望着坐在地上抱着头的丁大孬,心中五味杂陈…

  丁妈妈继续诉说着,“大兄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凑钱,就是砸锅卖铁,卖房子,我们也要给你爸医治,求你了,求你了…”她说着不停的瞌头,泪流满面…

  丁妈妈七岁的小女儿见母亲痛哭,惊恐不解的拉着妈妈,哭问着,“妈妈,妈妈,卖了房子咱们住那儿,咱们住那儿呀…”

  丁妈妈放声大哭.丁大孬的父亲坐在一边流着口水,傻笑着…

  黄东成看着眼前这一家人无限感概,心里发凉,紧握的双拳慢慢的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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