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里的浮尸

母亲河里的浮尸

 

据《 东方早报》记者报道，黄河兰州段每年有数百具浮尸。“多年来，地方公安、民政、环保部门与水电企业和捞尸人之间，围绕浮尸污染、随意打捞、挟尸要价、善后处置的纷争不断，凸显多头管理无人负责的治理困境，也拷问人道人伦的依归。”

 

黄河之水天上来，

泻落昆仑下西北。

激流盘涡轮转，

过壶口，响惊雷。

劈千山，开万壑，

何等豪迈气势！

 

怎么啦？到了兰州，

穿过狭长的市区，

穿过老裤衩湾，

怎么就泄了气？

在电站大坝前，

窝囊成

茫茫一片沉寂，

在垃圾海下，

埋头抽泣。

 

垃圾海里，

浮动着垃圾，

堆积着垃圾，

厚厚地，垃圾

纠缠着垃圾。

风干的塑料泡沫，

随风扑面似柳絮。

蚊蝇和各色虫子，

不时起哄乱飞。

乌鸦和无名鸟类，

挑剔地啄食浮尸，

鼓胀的

爆裂的

腐烂的

人的浮尸，

牲畜的浮尸。

尸臭蒸腾着，

弥漫整个库区，

刺鼻，恶心，

人，几乎透不过气。

 

职业捞尸人，

开着快艇

慢慢地“拨冗”行驶。

一边四顾搜索

缓缓漂来的浮尸，

有人认领

就可以索取

千元万元的浮尸；

一边顺手翻检

垃圾海里的

塑料瓶、木料、铁皮，

以及一切

可以换钱的东西。

 

无论自杀，他杀，失足，

这些枉死的人，冤死的鬼，

黄河都无法拒绝，

黄河没有盖子。

负责留住他们生命的，

不该是黄河，该是谁？

该——是——谁！

 

他们，在市区沉没，

在老裤衩湾浮起，

和垃圾一起

走完25公里

弯曲弯曲的河道，

进入大坝前茫茫的库区。

 

浮出垃圾上的，

或被派出所捞起，

或被职业捞尸人牵走，

或被电站当垃圾清理。

 

掩埋在垃圾下的，

无人来理会。

或腐烂散架，

骨沉水底；

或卷入流水，

被水轮机粉碎，

“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里，每年

有几百具浮尸，

年复一年，

陪着母亲河哭泣。

 

“你幸福吗？”*

浮尸如果会言语，

天知道，他们

会怎样回答

央视！

 

浮尸虽然无言，

却天天在质疑

我们的和谐盛世，

质疑我们的人性，

质疑我们的良知。

 

且不说人伦，

且不说天理，

单说文明卫生，

单说污染治理，

负责任的代表们，

你们在哪里？

负责任的委员们，

你们在哪里？

负责任的公仆们，

你们在哪里？

 

报道说，没有

自来水的人家，

还在直接食用

这道“人身肉汤”**

——这道河水。

 

“你幸福吗？”

他们当然会言语，

只是不知道，

他们会怎样回答

央视。

 

        2012/10/14

 

 

* 央视《走基层·百姓心声》栏目记者的采访惯用语。

** 当地民众愤慨无奈之词。“人身” 与“人参” 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