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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横地刚|纪念陈映真先生——惭愧!惭愧!

2017-01-20 16:54:49  来源: 保马微信   作者:横地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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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日本民间学者横地刚先生的《南天之虹:把二·二八事件刻在版画上的人》简体中文版在大陆出版了,而本书的出版与已逝的陈映真先生有着莫大的渊源。保马今天推送的是横地刚先生的《惭愧!惭愧!》,文章回忆了陈映真先生对自己的鼓励与引导,文辞质朴,情感真挚。陈映真先生平易谦逊的人格,不仅激励着我们探求真相、真视事实,同时也照亮着我们的道路。

  本文已经作者授权,感谢横地刚先生对保马的大力支持!

  横地刚先生

  惭愧!惭愧!

  [日]横地 刚 著/陆平舟  译

  进入十一月,期待已久的『南天之虹』简体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书从北京寄到我手上的那天,随后收到了陈映真先生的讣告。那时,捧着书的我不禁黯然神伤,追悔不已。原打算待见到本书以后再向陈映真先生报告出版经过的,如果陈映真先生能知道大陆的两位年轻编辑为此书的出版所做的努力该会多么高兴啊。可如今这一切一切又从何谈起呢。

  二〇〇二年,为了配合二二八事件五十五周年的纪念日,陈映真先生出版了该书的繁体中文版。如果从蓝博洲先生把我带到六张犂黄荣灿的墓前算起,在此后三年的日月里,随着那天使我感到周身寒彻的理由被一个一个地探究明了,一段段“私记”也逐渐集篇成册。最初该书是由同事间女史帮我输入电脑打印成帙的。没想到陈映真先生收到这本朴素的日文版“私记”后,随即打来电话说“应该印刷出版”。于是,我马上联系到南开大学的友人陆平舟请为翻译。这样,陆先生每翻译一章即通过邮件发给间女史,由间女史比照日文校勘、确认后再送交人间出版社,由陈映真先生过目、校正。那时候,在福冈的我与天津的陆先生不断地通过电话、邮件或传真交换意见。与此同时,由梅丁衍先生负责的本书插图整理和装帧也在同时进行。

  这期间,陈映真先生恪尽编辑之责,对本书从日文到中文的正确性逐字逐句地做了校正,但他却并未对本书的内容提出任何异议与疑问。这种尊重他人意见的态度反倒让我感到不安起来。虽然不知道我的发掘到底是玉是石,但即使是原石也罢,陈映真先生的态度更让我不能不放弃懈怠、慎重探索。

  在执笔过程中曾有过这样一个插曲。就是在史料挖掘中,我发现了范泉的影子,于是我放下笔,立刻与蓝博洲二人飞到上海去拜访他,并从他那里了解了很多史实。但没多久,范泉先生就去世了。于是《范泉纪念集》的编辑出版被列入计划。我应邀写了“范泉先生的遗愿”一文,但不久稿件被编辑退回,要求大幅删减和改写。编辑在退还的原稿上用红笔涂盖了要删除的部分,其余部分也用红笔做了修改。在附信中写到,不这样修改,恕不能刊发,请您理解。我随即回信表示拒绝刊发。陈映真先生听说后也非常气愤,直接给编辑打电话表示抗议,得知对方不肯接受他的意见后,他也拒绝刊发自己的文章。但问题并未就此了结,范泉夫人闻知后,希望大家彼此通融。因此,我表示同意将后面部分全文删除,标题改为“想念范泉先生”,但需附加脚注“此文是作者所著《范泉先生的遗愿》一文的摘录”。陈映真先生表示虽愤懑难平,但姑且同意,并代编辑连称“惭愧!惭愧!”。此后不久,《范泉先生的遗愿》由北京发行的《台声》原文全文刊载。这是陈映真先生反击的结果。

  此后,陈映真先生出版了范泉的散文集《遥念台湾》,这促使我完成了“范泉的台湾认识”一文。陈映真先生与武汉大学的吴鲁鄂先生将该文翻译成中文,呈贾植芳先生过目后得以在《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上刊载。范泉的在台功绩因此得以公认的同时,他的名誉也得到了维护。

  在陈映真先生这样的激励与引导下,我此后的数篇文章又得以在《人间思想与创作丛刊》上刊发。朋友中人们称我是“日本人中‘面白い奴’(有意思的人)”。不过,能出版单行本和上《复旦学报》的话,是该有个头衔吧。不知什么时候,陈先生给了我一个“日本民间学者”的称呼。“民间”是没错,但“学者”我怎么担当得起。我所写的东西,不过是在发掘中,对发现的粗石,其形状、色彩、光泽、手感等的感想记录而已,离学问尚远。

  陈映真先生大概对此十分清楚吧,是他让我拿起自由奔放的笔。从长期被隔绝的台湾来看,让他——一个二战后成长起来的,从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前开始,在文革中及文革后都始终可以在中国大地自由穿行的日本平民,一个“面白い奴” ——自由地挖掘,是否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在我天真地看到这些挖掘出来的东西时,总是听到陈映真先生的“惭愧!惭愧!”四个字。这是向人坦言自己的“不知”,同时也表达了直视事实的强烈探求心。这种平易、谦逊的人格使人备受感召。让我们不得不重新认识,我们所给予台湾人的重重束缚是何等的强烈,终于“惭愧!惭愧!”成了我们的口头禅,它是激励我们探求真相的严厉的鞭子,也是照亮道路的提灯。

  图为陈映真先生

  大概是繁体中文版出版那天吧,陈映真先生从台北打来电话。他说夫人称赞说“这是台湾最美的书”,言语中透露出喜悦之情。在台北二二八和平公园举行的新书发布会上,有三位来自北京的受难者前来参加。发布会结束时,在诸前辈受难者的坐席前,陈映真先生突然说道:“应该出版简体版,让大陆的青年人读到。”那是再出发的宣言。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十五年了,明年将迎来二二八事件七十周年,任重而道远,现在,我们要做的依然是让“惭愧!惭愧!”的呼声持续下去吧。

  十二月一日,我带着『南天之虹』的简体版,来到陈映真先生的灵前并亲自奉上。遗体告别仪式的会场播放着《铃珰花》的录音。“一九五〇年……”,当陈先生低沉而柔美的声音把开头的一句送入耳朵时,我周身感到一阵到现在从未有过的颤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最初结识陈映真先生的场景。那是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从广州回日本的途中,在香港启德机场的小商店我被《赵南栋―陈映真选集》和并排放着的,由文艺风出版社发行的中文版《杨逵选集》所吸引,所以一并买了下来。丘延亮的序文由鲁迅的《野草》开始,引出五十年代的白色恐怖。登机落座后一气读了起来,看到最后谈及文革一节时令我惊讶不已,于是再次从头开始认真咀嚼。就这样,在陈映真先生的引导下,我来到了挖掘坑道的入口。坑道连接着台湾与大陆,也连接着亚洲,并且我确信,它和我走过的时代的日本也息息相关。

  替代哀乐的《铃珰花》大概是丽娜夫人的主意吧。阿助把铃珰花(佛桑花)叫做后生花,用它送走了高东茂老师,也用它送走了似乎是追随老师勇往直前的曾益顺。虽然对于是否追随他们曾有过踌躇,但毕其一生都在纪念他们的阿助,今天,也走了。没有白色的玫瑰,就让我依然奉上鲜红的铃珰花,为您祈祷在那个世界的幸福吧。合掌!

  2016年12月28日记

  横地刚致蓝博洲的一封信

 

  博洲 桑 :

  保馬可以转戴!

  据消息,北京朝阳区的年轻人搞读书会,认真讨论《南天之虹》,是否社会

  科学院的?得到您大喊声援,我摊卖卖瓜,真好销!

  明天又回北京!辛苦辛苦!

  过冬时期里,要写一篇,题目为《杨逵与胡风-神交五十年》,献给228七十周年。

  好久探求《力行报》最后一段,至今找不到。十分抱歉。因而画龙无法点睛,但是愈来愈老,很快就失掉动笔时机了。深信后必有来者,要写出来在被割裂的两岸 之间存在着一股清流的示意图。

  附上柯丝琪致张晓风女士的一封信,请参阅。

  祝您

  一路平安!

    横地 刚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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