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很长时间内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地缘战略理论

　　【笔者按：清末中国产生过“海防”与“塞防”之辩，在一个有限资源（包括物质和精神文化资源）下，将安全重点放在哪儿？这在清末中国产生过一波争论。如果将他抽象化，地缘安全的重点方向在哪儿？与世界列强建立一种怎样的关系？亲疏程度如何拿捏？事实上早在明末清初传教士来华就已开始，到了1840年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时期已不限于精英群体，而是全华必须面对的一个选择了。这种抽象化了的“海防”与“塞防”之辩一直萦绕在华人心中，成为近代中国的一种文化现象，不停的摇摆成为这个现象的注解，一会儿与沙俄（苏联或俄罗斯）更紧密的联系，一会儿又与英法日德美过从甚密：比如甲午战争后掀起了一股日本学习热，精英争相去日本留学，拜日本为师；八国联军庚子之难后掀起了一股西方学习热，精英争相去英美留学，拜英美为师；俄国“十月革命”后国内产生分裂，北洋军阀投靠英法日德美，国共联盟以苏俄为师；北伐胜利后国共联盟瓦解，共产党愈益靠向苏联，国民党愈益靠向美国，此一直延续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台海分裂；中华人民共和国与苏联的蜜月到“文革”终结，又转向了美国，直至新世纪初结婚登记建立“夫妻关系”，差点共管太平洋；本世纪第二个十年中美关系又急转直下，中俄关系又急剧升温，国内又一波高过一波的“中俄建立同盟”声浪！

　　是的！清末至今100多年，中国在沙俄（苏联或俄罗斯）与美西之间这样来来回回的不停摇摆，没有十几次大概也差不多。以前我还没参加红坛，在搜狐论坛曾写过日本与中国民间好感度调查，一会儿80％一会儿降到30%，从七十年代到本世纪第一个十年间，大概30多年吧，这样的或高或低，没有十多轮大概也差不多！我调侃说日本与中国，恰似一个五岁男孩，一个六岁男孩。外星人赶来不许我这样说话，我就不说了！

　　然而我今天还想说：国家关系虽说“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久的朋友”，那也不能心电图那样上蹿下跳，姑娘辨子那样左右甩来甩去呀？问题出在哪儿呢？当然这比诊断为什么出这么多汗难多了，但我观察至少有一个原因：

　　中国精英面对问题时，他有策略（解决问题的办法、方针、政策等），他有“is”但却乏于理论，为什么这样做（why is）是“不讲理”的。古代中国有高度发达策论，比如《孙子兵法》、《鬼谷子》、《老子》等，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策略论很少深入，对照西方文化，他们的策论未必比中国发达，但是他们的理论非常发达，具有传统――比如“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他们既使赞美“阶级斗争”，赞美暴力革命，他也是要讲理的，要讲“为什么要这样做”。古代华人“不讲理”到了近代更是有人将他合理化、理论化，比如胡适提出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据查资料，1919年胡适提出来时，受到国民一致赞赏，甚至包括当时许多中共党人。看！“不讲理”倒是在讲理，这在我们民族有多么深厚的基础！

　　今天一个偶然机会要对这个问题深入一下，解剖一个具体实例，看看究竟哪儿有“卡”：有人倡议建立中国自己的“地缘战略理论”，我说中国很长时间内不可能建立起来。不是泼冷水，而是看看究竟“卡”在哪儿，看准了就有办法拔掉。

　　要讲道理就得说许多话，因此先把大概意思这里罗列一下】

　　本文原拟标题表达了这样一层含义：中国不可能成为魏蜀吴三国演义中的任何一极。这是我红坛上经常表达的一种观点，比如《中美俄决不可能成为魏蜀吴那样的三国关系，只可能成为美俄是秤杆中国是秤砣那种关系 》，不过撰写时觉得有点偏题，那就换一种叙说吧，先讨论一下：美国是否当真把中国看作一个地缘实体？

　　我的回答是“否！”

　　在我观念中的“地缘实体”至少包含两大要素：土地和人民，这是两大核心要素，当然不排除还有其他比如文化、风俗等。如此看来这个“地缘实体”不就是“国家”吗？此说不就是问：美国是否当真把中国看作一个国家？道一人回答说“不是的！”为了不招惹大家的先入成见，还是把他说成“地缘实体”吧！

　　刚才已被人骂“狗洞里钻出来”，我也回敬了一句，心情总是不太好，于是想表述更委婉些，尽可能不招惹他人，可我思量很久，再没比这更恰当的了。我们更悠久的历史不去追问，以后有机会坐在教室里座谈吧，就以中美发表《上海公报》以来这短短的四十多年看，美国确实不曾把中国看成一个地缘实体，而是一个“政治共同体”；管他小布什、老布什、克林顿、奥巴马、特朗普，再到今的拜登，他们对中国的态度可能迥然有别，或而把中国看作“夫妻关系”，差点夫妇俩“共管太平洋”，或而到了特朗普那样的咬牙切齿，竟然驱逐“中共”及其家族，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没把中国看作一个地缘实体，而是一个“政治共同体”。作为参照：他们对俄罗斯怎么看？确实就将俄罗斯看作一个地缘实体，无论前苏联还是老沙皇。

　　这个区别重要吗？当然重要，这也是我今天的立论依据。

　　如果把他看作一个“政治实体”，那么美国对这个实体的终极目标是实行控制和统治，中间目标或有多个且经常会变，比如进行政治变更（颜色革命）、悬崖诈术等；如果把他看作一个“地缘实体”，那么美国对该实体的终极目标是瓦解。中间目标也许也有许多，与对待“政治实体”操作时中间目标选择是一样的；也即在中间目标上看不出，但在终极目标上，美国对待“政治实体”与“地缘实体”做法是不可能相同的。

　　这是我对中美发表《上海公报》短短四十多年来中美关系的看法，美国对中国的终极目标就是控制和统治，达到这个终极目标的可能手段有三种：手段一是直接统治，美国对北美印第安原住民，西班牙对南美原住民，英法白人对非洲大陆的控制和统治都是这种类型；手段二是通过对当地统治者的控制，从而达到对该实体的间接控制和统治，比如英国对印巴、阿富汗、香港，蒙古对俄罗斯，明朝对部分西南夷的控制和统治都是这种类型；手段三是寻找代理人，也即在该实体中寻找各种利益代理人，这是一种更间接的控制和统治，然而终极目标仍是控制和统治，以实现自己的最大利益――当然从好的方面来看，这种控制和统治恰似一种“利益共同体”，就象打工仔和老板那样的关系。人类总是存在这种关系的，有人甚至将夫妻关系也看作利益共同体的变形。

　　嘘！这不是我的观点，我只是观点的传声筒。

　　以我对中美发表《上海公报》这短短四十多年来中美关系的看法，美国对中国的终极目标就是控制和统治，采取的是第三种手段。你要绝对听我美国的话，那我就保证你在国内的地位，说你怎么怎么厉害，可以与美国平起平坐，与美国共同统治太平洋，恭贺你“崛起啦！”；你要不听话，不买我的国债，我就放狠话“如果中国停止改革开放，美国绝不会置之不理！”，并且暗示“你有许多把柄在我手里，我连半个都没释放，你看着办！”；再不行我就寻找机会对你搞“颜色革命”，直接把你端了，找个新代理。

　　甚至追溯以往历史，至少就清末以来对待中国，美国一直是把他们看作一个政治实体，软硬兼施，终极目标就是控制和统治。满清听话就支持满清对华夏的统治，哪怕清末多次农民起义，美国也支持满清的镇压，如果不听话就暗中支持农民起义――我们读历史发觉许多细节和蹊跷，清末发生天平天国、天地会起义，可以看见许多美国人（包括法国、英国）穿梭往来于满清与起义军之间充当“调解人”。他们希望中国不要内乱的心情甚于中国人自己，甚是感动，现在看来名曰充当“调解人”，实质找寻更佳更听话的“代理人”，这只有到后来历史事实中找到根据。清末至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现，这段期间中国一直处于内乱和外侵，各股政治力量走马灯似的粉墨登场，美国则不断寻找和掉换“代理人”，甚至瞄准过“中共”。

　　或曰：道一人呀，你这不胡说八道吗？“中共”的目标是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埋葬资本主义制度，在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而美国是资本主义总代表，是最大的资本主义，与“中共”势不两立，美国统治阶级怎么会打“中共”的主意？我说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天我不打算写一篇博士论文，用你小小的聪明去读一读中国近现代史，美国是怎样在“中共”与国民党之间两面下注的。

　　我对照历史上美国对待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甚至对自己曾经的宗主国英国以及当下的俄罗斯，确实就是把他们当做一个真正对手，一个“地缘实体”，终极目标就是瓦解，瓦解他们对非洲的统治，瓦解他们对南美的统治，瓦解他们对南亚菲律宾的统治，而不是真正统治这些宗主国本身。

　　事实上历史上除了美国之外，曾与中国发生过紧密关系的域外国家比如英国等，也未曾将中国看作“地缘实体”，而是“政治实体”，英国对俄罗斯就是将他看作一个“地缘实体”，争斗了两百多年，但英国不曾有过统治俄罗斯的计划，只是瓦解他对伊朗、中亚、新疆、高加索的统治，而对中国则意念实施对印度那样的间接统治，结果打了一仗赚了一笔，只不过对小小香港如愿以偿。美国崛起后英国就被取代。

　　这样说来美国、英国和西方大国把俄罗斯看作“地缘实体”，而将中国看作“政治实体”，似乎他想怎么就怎么，这不传说中的“唯心主义”了吗？

　　一个巴掌不响，这与中国历史和文明发展史也是暗合的，美国和英国都是历史唯物主义者，他们也是从中国历史和文明发展史中找寻根据的。中国文明历史虽然漫长且不曾中断，至少5000年以上，但是他基于“政治和文化”的统治要强于“土地和人民”。“土地和人民”是任何统治都必不可少的要素，我这里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于“政治和文化”而言，证明他可不容易，又是一篇博士论文，别再难为我了！

　　我举个例子，大家一听就明白。中国观念中的“家”、“国家”、“天下”模式，其中“家”和“国家”是血缘观念，“国家”是“家”的简单放大，而“天下”是基于“政治和文化”的观念，无论“国家”还是“天下”，都未曾有过现代意义“国家”中的“土地和人民”观念，或者并不强烈。或曰“国家”中的“土地和人民”观念既使西方也是近代产生，何必强求中国？话虽如此说，但在西方传统文化中可以找到他产生的根据，比如“契约”观念，比如“同意”观念，比如“民主”观念，比如“民族”观念，比如“阶级”观念等等，现代国家建立在这一大串观念上，而中国传统文化中这些观念即使有也很淡薄，没有这些观念就产生不了基于“土地和人民”的现代国家。大家都知道毛主席曾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其实这是中国祖宗两千年来统治术真谛，他并不谋取一城一地、一人一车，而是谋取政治统治，汉朝追匈奴到贝加尔湖，但他并不对这块土地真正管理统治，而将匈奴赶跑就是了，中国许多统治都像汉与匈奴关系那样，我不让你进入这块区域，但我并不实施真正意义上的管理和统治；有时政治象征性大于实质管理，比如唐朝的“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理论上他的统治越过葱岭甚至到达索格底盆地（即今乌孜别克），但他政治象征性大于实质管理，明朝郑和大船队经过的东南亚、南亚、红海海域等沿岸国家，也都有将他纳入华夏体系（天下），但他都是政治象征性大于实质管理。

　　既使今天，一些人国家观念中还是“政治和文化”意识大于“土地和人民”意识，有人人以为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共产主义”观念的必然推演，他们不明白，这更可能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土地和人民”意识淡薄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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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我今天的立论和根据了。

　　立论就是：中国没有真正的地缘战略理论，并且很长时间内不可能产生；

　　根据就是：美国、英国和西方大国（包括今天的俄罗斯）不把中国看作一个“地缘实体”，而是看作一个“政治实体”而争相拉拢，意图统治或控制；并且这与中国历史和文明发展的内在性相吻合，中国统治合法性中“政治和文化”因素远远超越“土地和人民”，比如“朝代”就是这样一个产物，任何一个读过中国历史的人都会产生这个印象。况且至今还有相当一大部分中国人思维中仍然持有“政治和文化”超越“土地和人民”观念，不过他已不再基于古人“天下观”而是马克思主义“阶级观”。

　　究竟中国历史和文明发展中的内在性，以及现实状况下华人精英思想中的“政治和文化”观念超越“土地和人民”观念，进而诱导美国、英国和西方大国（包括今天的俄罗斯）不把中国看作一个“地缘实体”，而是看作一个“政治实体”？还是有其他原因？事实上西方人有他固有逻辑，下面苏教授会阐述的。

　　就立论而言这确实是个根据和依据，逻辑上是个前提，但也只是个小前提，还有个更大的大前提：中国人缺乏理论思辨，要建立地缘战略理论，看来确实有困难。下面我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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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坛上看了两期“司马南会客厅”，司马南与苏浩教授对谈，很精彩。苏教授是司马南请来的客人，是中国外交学院教授，国际问题专家，现在大家都说得出来的外交明星（包括外交部的）都可能是苏教授的学生。

　　喔呦呦！其中讲到目前世界有两大地缘战略理论，仍在实际影响着当下政治家和战略家的实践行动。一个是英国麦金德的“陆权论（大陆心脏说）”：谁控制了大陆心脏（相当于俄罗斯）谁就控制了世界岛（就是欧亚大陆），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控制了世界。另一个是美国耶鲁大学教授尼古拉斯•斯皮克曼的“边缘地带论”：谁控制了边缘地带谁就控制了欧亚大陆，谁控制了欧亚大陆谁就控制了世界。所谓边缘地带就是欧亚大陆边缘海洋围起来的地带，比如中东、印度、中国、东南亚等。

　　司马南与苏浩教授对谈真正的精彩处在于：

　　1、美国、俄罗斯及其他西方国家政治家和战略家的思想和行为都有他背后战略支撑，战略支撑的更高层次有他的战略理论，由这些理论来指引着他们对中国的政策和行为，或者“陆权论（大陆心脏说）”，或者“边缘地带论”；

　　2、流水的执政者，铁打的理论。生命有新陈代谢，人有代际传承，一旦理论正确那就可以超越生命、代际间传承。既使百多年过去了，人已几茬换过，这些理论仍被不同地缘国家所采用，

　　于是中国怎么办？

　　苏教授认为西方的战略理论有他的根本问题，中国应该有自己东方的战略理论，苏教授自己也在探索建立这个理论。

　　我以为中国不可能产生地缘战略理论，并且很长时间内不可能，至少短期内不可能。这到并非泼冷水，于是我提出以上根据，“土地和人民”是地缘战略理论的第一个概念，是万丈高楼的第一块奠基砖，没有这块砖，哪来庞大理论？

　　这还是个小前提，事实上还有个更大的大前提：中国传统文化乏于理论叙说，不象西方文化那样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萨特思想、黑格尔哲学、尼采哲学等等理论就象鸡下蛋那样一下一个，在同等密度（不管人口密度还是土地密度）上金蛋要比中国多得多，中国两千年前春秋诸子百家就象流星昙花一现，后来两千多年再也未曾出现过，原因太复杂。

　　中国传统文化乏于理论建设，这是大前提；“土地和人民”是地缘战略理论的第一个概念，然而无论传统文化，西方对中国真正的接触意图，还是当下精英思想意识，都相当缺乏这个概念和观念支持，这是小前提。正是这两个前提的限制，苏教授所说的“中国应该有自己东方的战略理论”肯定建立不起来。你尽可以写成一本书，但理论无法被人接受和理解，无法转化为政治家和战略家的思想行为支持，无法改变外国人对华人的印象，这可不是几代人就可完成的，没有十几代甚至几十代，很难完成的。

　　正是这个理解，我以为“中国很长时间内不可能产生真正的地缘战略理论”。我何尝不希望中国有自己的理论呢？可他出不来，等了两千年也不来，来的都是冒牌货，都是一大堆概念堆砌，就象时下中国无时无刻不在推出一大堆创新理论，来得快、去得快！不到两年全都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