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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帅军丨中学语文的失败:选了自杀诗人海子,却不告诉学生如何不迷惘

2022-08-15 08:18:21  来源: 红歌会网   作者:尹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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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海子】

  二十多年前,诗人西川写下这段文字:

  “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话之一。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将越来越清楚的看到,1989年3月26日黄昏,我们失去了一位多么珍贵的朋友。”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发现海子的确成了一个神话。如果让我们列举最近30年最著名的几位诗人,毫无疑问,海子名列其中。

  当我们看到他的诗,便想到他本人。他的诗和他本人合为一体,不可分割。他追求一种梦幻般的、纯净的、正在消逝的事物,他想要将这一切定格为永恒,最后只得以生命捍卫自己的诗歌。

  他在世时名气很小,但是在他死后,传记、纪念文集接连出版,网络上关于他的文章接连不断,他的诗甚至被编进了中学语文课本。他被称为圣洁的人,有一颗赤子之心。

  与此同时,还有一点值得注意,自从海子那一代诗人之后,诗人们似乎是约定好了,他们集体退出了历史舞台,不再站在社会生活的前台。或者换一个说法,自从诗人海子自杀之后,诗歌也跟着死了。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我们这个时代,这样的诗歌、这样的诗人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即使出现,也会被湮没,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已经发生巨变。

  海子生前,巨变其实已经开始,只是因为他太过专注于自己的诗歌,所以视而不见。在他死后,这场巨变突飞猛进。东欧剧变,海湾战争,南斯拉夫分裂,伊拉克战争,美国一超独大,中国加入全球化分工体系,改革开放大步迈进,国企改制,市场经济取代计划经济,2亿多农民工,6000多万留守儿童,教育医疗房地产改革,两极分化,腐败问题,理想主义消亡,道德滑坡,物质欲望娱乐文化繁荣昌盛......

  整个社会充满喧哗与骚动,却难以找到安稳、永恒的东西,人们失去了信仰。

  共产主义——人类大同的理想已经淡漠。宏大的理想没有了,而个人的小小幸福也越来越难以把握。感情、婚姻越来越不可靠,媒体轮播着欺骗、伤害和痛苦,校园也不再是净土,“纯”已经被嘲笑为“蠢”。

  在如此巨变的时代,若是想过一番安稳日子,保持内心的平静和自由,追求真善美,不委曲求全,那真是不容易。

  而当我们回首时,却发现海子已定格为一幅纯真的画像,白璧无瑕。他与麦地、草原、花朵、清晨、夜晚、湖水、天堂、大海永远在一起。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这样的生活多么纯净,多么美好。难怪那些厌倦了现代浮华、混乱生活的人们喜欢海子。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个特点,有点犹豫,有点脆弱,对于这个世界无所适从。

  喜欢他的人毫无保留的赞美他,认为他是世间最纯真的灵魂。

  《海子传》里说:

  “诗人是世界之光。这光芒射自天堂,它映照一切事物的本质和核心。世界上缺少了诗人,我们的精神暗淡,大地垂首默默无言。”

  “在诗人短暂的生命里,他保持了一颗圣洁的心。”

  “他是中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浪漫主义的诗人。”

  “海子对中国诗歌有创造性的贡献。他把生活中的“苦”置之度外,沉溺于诗歌的求索之中,造就了一个神圣的诗歌神话帝国,他在自然的潜意识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他一生都在向太阳求证生命的真理道路,他的诗歌足可以冲击人类智慧的光芒。”

  诗人谢冕说:

  “这颗彗星的陨落给人以震撼;他的陨落时间以及他的陨落方式、他的一生似乎只是为了发光。他把非常有限的生命浓缩了,让他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显示生命的全部辉煌。”

  一位网友说:

  “再也不会有这样干净的年代,再也不会有这样纯净的诗歌,再也不会有这样一群人纯真的梦想。”

  可是,是否应该把海子的诗歌编进中学语文课本呢?在这个物欲横流、喧哗骚动的时代,青年们、孩子们的内心不可避免的有许多困惑和迷惘,此时最该赋予他们清澈的理性、勇气,让他们认识真实的世界,认识真实的人性,给予他们信心、力量和方向,而不该是一个纯真、迷惘、自杀了的诗人。

  海子为何自杀

  他们喜欢海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认真地想一想、问一问,海子为什么会自杀?

  海子自杀了,他为什么要亲手了断自己的生命?

  他有没有可能不自杀?难道他在童年时就想到自杀?他是怎么走上自杀道路的?

  为了追求一个诗意的境界,为了一个诗歌的梦想,他自杀了。一个逼迫人亲手了断自己生命的的诗歌道路难道不值得认真反思吗?

  伟大的诗人们会紧扣时代脉搏,他们立于时代潮头,敢于挺身而出。他们是行动者,积极参与到社会变革当中。

  而在海子的诗歌中,我们看不到这样的诉求,为什么?

  海子歌唱自然,麦地、太阳、草原、花朵、清晨、夜晚、湖水、天堂、大海,他所描画的自然和其他诗人的自然有什么不一样?他的诗歌理想是什么?

  再进一步,人们是为了写诗而生活,为艺术而艺术,还是像中国古人所说的“诗言志”,“文以载道”,为了表达自己的生活态度而写诗?

  是在这个世界上体验了、感受了、思考了、战斗了、生活了,再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是像许多艺术家所宣称的那样,“为艺术而艺术”,而后便像梵高、川端康成、海子那样不得不自杀?海子一生热爱梵高,他也像梵高一样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海子带着四本书自杀了,《圣经》、梭罗的《瓦尔登湖》、海涯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的《康拉德小说选》。毫无疑问,他喜欢这四本书。可是这四本书有哪一本是教导人自杀的?

  《圣经》禁止人自杀。

  梭罗一个人与森林、湖水为伴,种豆、钓鱼,做隐士。他有爽朗的性情,他说:

  “黎明带回来了英雄时代。”“每一个早晨都是一个愉快的邀请,使得我的生活跟大自然自己同样地简单,也许我可以说,同样地纯洁无暇。我向曙光顶礼,忠诚如同希腊人。我起身很早,在湖中洗澡。”

  他热爱自然,绝没有海子的绝望和迷惘。

  海雅达尔是人类学家。通过研究调查他得出结论: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亚群岛的第一批居民,是公元5世纪从拉丁美洲漂洋过海过去的。一些学者认为他在讲笑话,因为人类不可能乘木筏横渡太平洋。

  海雅达尔坚信自己的观点。并和5位同伴筹措资金,按照古代印第安人木筏的式样,造了一只木筏。1947年4月,他们从秘鲁漂洋西去,经历了千难万险,历时3个多月,横渡4000多海里,终于到达波利尼西亚群岛的一个荒岛上。这样勇敢、执着的人怎么可能去自杀?

  康拉德是位乘风破浪的船长,虽有《阴影线》,但也富于斗志,敢于迎战《台风》,富于《青春》气息。

  《阴影线》、《台风》、《青春》是他的三部小说。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想要自杀。海子到底是否读懂了这几本书和作者。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海子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有选择自己诗歌理想的权利。但是权利和自由,并不能成为自杀的辩护词。

  如果因为一种固执的选择造成悲剧性的结果,难道不值得我们反思吗?

  如果我们不能从中吸取任何经验和教训,那么这个诗人实在是白死了。他的死将毫无意义。喜欢他的读者只能与他产生共鸣,与他一起迷惘和痛苦,却不能获取新的力量战胜绝境,直面生活,勇往直前。

  归根到底,真正好的思想文化必须能够解释和解决现实问题,必须能让人面对生活的各种困苦,能够有勇气和信心,能够过得幸福。

  脱离现实的、虚幻的诗人

  海子献身于写作,但在写作之外,他一无所有。

  西川回忆:

  “在他的房间里,你找不到电视机、录音机、甚至收音机。海子在贫穷、单调与孤独之中写作,他既不会跳舞、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在离开北京大学以后的这些年里,他只看过一次电影——那是1986年夏天,我去昌平看他,我拉他去看了根据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改编的苏联电影《白痴》,除了两次西藏之行和给学生们上课,海子的日常生活基本是这样的:每天晚上写作直至第二天早上7点,整个上午睡觉,整个下午读书,间或吃点东西,晚上7点以后继续开始工作。”

  《海子传》中记述:

  “但是,终使母亲担心的还是他的人际交往,她认为自己的儿子社会经验欠缺,又有一点儿自命清高,这样的性格一定不能处理好同领导、同事们之间的关系。有一次,海子带母亲去政法大学的操场上散步,遇到一位政治系的领导,这位领导看到海子领着一位中年妇女散步,估计她是海子的妈妈,就主动向海子先打招呼,海子只是轻声‘嗯’了一声,并没有过多地搭理领导的问候。等那位领导走远后,妈妈责怪他说,要虚心地和领导处理好关系,不要目中无人!海子的回答是:那个人虽然是领导,实际上肚子里的‘墨水’并不多,没有必要去和他多讲话。”

  他不仅不屑于与“没有墨水”的人交往。甚至除了诗歌之外,其他事物都不重要。诗歌就是他的一日三餐,就是他的精神食粮。他说:

  “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的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

  多么伟大的志向啊!

  可是他却不关注中国,也不关注人类,更不关注现实世界。

  他不关注“没有墨水”的学校领导,也不关注普通老百姓的命运。他心地善良,应该会对一个陌生人、普通人微笑,可是谁又能否认他的自命清高、自以为是呢?

  他绝对不会成为毛泽东所说的“知识分子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代表人物。

  他的诗歌不是来自现实生活,追求的真理也是不来自现实生活。伟大的诗人、作家,无一例外都要与现实发生关系,他们在现实中爱与恨,在现实中斗争。

  而海子的诗歌却取消现实,无视现实,逃避现实。

【诗人西川】

  西川在《死亡后记》一文中写道:

  “海子的死使我对人的生活方式颇多感想,或许任何一个人都需要被一张网罩住,而这张网就是社会关系之网。一般说来,这张网会剥夺我们生活的纯洁性,使我们疲于奔跑,心绪难定,使我们觉得生命徒耗在聊天、办事上,真如行尸走肉。但另一方面,这张网恐怕也是我们生存的保障,我们不能否认它也有可靠的一面。无论是血缘关系,还是婚姻关系,还是社会关系,都会像一只只手紧紧抓住你的肩膀;你即使想离开也不太容易,因为这些手会把你牢牢按住。但海子自杀时显然没有按住他肩膀的有力的手。”

  按照西川的说法,按照海子和许多诗人的说法,世俗生活会毁掉他们生活的纯洁性,毁坏诗歌的纯洁性、灵性。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对的。

  一位读者这样写道:

  “后来的后来,海子死了,骆一禾死了,接着是方向,戈麦,更有名气的顾城、谢烨......一大群不妥协却迷惘,不断追逐不断信仰而后又被信仰所抛弃的诗人们,一个一个都选择了死亡。诗人的死亡成了一种集体现象,有人冠之于:诗人的死,是一种永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但西川还活着,他也有痛苦的拷问自己:‘为什么海子死了,我还活着?’”

  “为什么你死了,西川还活着?因为西川在这条路上不再迷茫,寻求到了诗歌的本真?不,否则他不会如此诘问,否则他不会沉寂这么多年,写出散发着油烟味道的诗歌,再无当年的神性与灵气。我想是因为生活,它的力量过于庞大,如果没有勇气与它一刀两断,就得慢慢被它锻造。”

  古语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他们只能在逃避现实时找到灵性。

  西川还活着,但是当80年代过去,当知识分子的优越感丧失之后,当物质主义、欲望文化、消费文化开始主导我们的社会,西川就失语了,他也失去了灵性。

  而那些伟大的诗人在做什么?

  普希金不停地战斗;

  歌德一遍遍地教育青年作家,要写出纯真、爽朗、宏伟、崇高、妥帖、健康、有力的作品,以优秀的文化教育人民;

  拜伦与流俗的英国社会战斗,最后献身于希腊民族解放斗争;

  切•格瓦拉领导起古巴革命;

  聂鲁达歌唱着战斗和爱情,加入共产党,反对右翼政府,参与到拉丁美洲的变革之中,他说:

  “我的敌人是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和在侵略越南的人”。

  所有伟大的诗人都是参与到社会巨变当中。他们在社会巨变中展现自己的人生和诗歌。

  而我们的诗人却逃避现实,不敢直面人生。他们要塑造一个完全独立的诗歌王国,一个纯美的境界,并以此为人生目的。

  同时,他们还有着知识分子的优越感。

  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 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他认为自己在做着崇高、伟大的工作,万人都要将火熄灭,而他却独自一人将火炬高高举起。他陶醉在虚幻的、崇高的、伟大的壮举之中聊以自慰。

  这种自恋的心态,在知识分子圈可以说是普遍现象。许多所谓的哲学家、思想家、艺术家、诗人、作家都很自恋,他们自视甚高,瞧不起老百姓。他们以为自己手中握着真理,自己品德最高尚,可其实他们并没有为人民做出什么贡献。

  反而是那些真正为人民做出大贡献的人,最赞美人民,他们说:“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

  海子陶醉在诗意中,陶醉在虚幻、纯粹、美好的感受中。时间越久,越会觉得只有这样诗意美好的感受才值得追求,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够美。

  气球吹得越来越大,最后只需要一根针轻轻一扎就会爆裂。他的诗意和美好没有根基,因此他的内心也就没有信心和平静。一接触到现实,必定痛苦。

  他在《日出》中写道:

  我是一个完全幸福的人

  我再也不会否认

  我是一个完全的人我是一个无比幸福的人

  另一首诗中他又写到:

  我无限的热爱着新的一日

  今天的太阳 今天的马 今天的花楸树

  使我健康 富足 拥有一生

  从黎明到黄昏

  阳光充足

  胜过一切过去的诗

  幸福找到我

  幸福说:“瞧 这个诗人

  他比我本人还要幸福”

  可是,他一点也不幸福。他的情绪变幻不定,太易受外界的影响,一会儿幸福无比,一会儿又失魂落魄。

  这个黄昏无限痛苦

  无限漫长 令人痛不欲生

  ……

  再不提起过去

  痛苦与幸福

  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

  唯黄昏华美而无上。

  他又是如此痛苦,如此固执、自视甚高。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他相信天才短命,他不屑于世俗生活,他对生存和社会事务一窍不通。而要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编织出超凡脱俗的诗歌生活,谈何容易?社会现实冲击而来时,如何保持那脆弱的灵性?

  所以最后,他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他宁可选择最残酷的方式去追求他的美好。

  艺术和科学的责任

  他热爱诗人荷尔德林和画家梵高。荷尔德林最终发疯,梵高最终自杀。

  荷尔德林在给他的兄弟的信中写到:“我们生活的时代不是诗人的氛围。”

  在给另一个朋友的信中他写到:

  “我给予自己的唯一乐趣在于,偶尔在纸上写下发自一个热情的灵魂的几行字;但你知道,这种乐趣是转瞬即逝的。”

  海子在《我所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中写到:

  “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热爱景色,热爱冬天的朝霞和晚霞,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凡高和荷尔德林就是后一类诗人。他们流着泪迎接朝霞。他们光着脑袋画天空和石头,让太阳做洗礼。这是一些把宇宙当庙堂的诗人......她(诗歌)只是一个安静的本质,不需要那些俗人来扰乱她。她是单纯的,有自己的领土和王座。”

  他想要将瞬间变成永恒。一切看起来很美,但只是一种强烈的情感而已。他们主观性太强,缺少对于现实世界的客观态度。

  我们来看看真正的大诗人的观点。歌德不仅是世界闻名的大诗人、小说家、戏剧家、思想家,还是个科学研究者,在动植物形态学、解剖学、颜色学、光学、矿物学、地质学等领域都有重要成果和发现。同时歌德也是个画家,并参与政治,还曾在卡尔·奥古斯特的政府(德意志邦国之一)中任职。

  歌德说:

  “就诗人来说,也是如此。如果他只能表达他自己的那一点主观情绪,他还算不上什么;但是一旦能掌握住世界而且能把它表达出来,他就是一个诗人了。”

  “我和整个时代是背道而驰的,因为我们的时代全在主观倾向笼罩之下,而我努力接近的却是客观世界。”

  “一切倒退和衰亡的时代都是主观的,与此相反,一切前进上升的时代都有一种客观的倾向。”

  歌德要的是直面现实。只有以认真、客观的态度研究现实,才可能解决现实问题。如此,时代才可以进步。

  为了抵御同时代德国文坛浪漫主义的颓废作风,他教育青年作家要研究客观世界,要写纯真、爽朗、宏伟、崇高、优美、妥帖、健康、有力的作品。

  歌德赞赏纯真伟大的精神。他说:“只有伟大的人格,才有伟大的风格”。

  只有具备雄伟的人格、勇气、力量,才有勇气认识严酷的现实,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保有纯真。像海子那样婴儿般的纯真,只会被现实扼杀在摇篮中。

  歌德在谈论自然世界时说到:

  “在研究自然时,我们所要探求的是无限的、永恒的真理,一个人如果在观察和处理题材时不抱着老实认真的态度,他就会被真理抛弃掉。”

  歌德反对基督教的神创造了人的说法,也反对人是宇宙造物的目的的说法。

  “人有一种想法是很自然的,就是把自己看成造物的目的,把其它一切事物都联系到人来看,看成只是为人服务和由人利用的。”

  他反对这种想法。显然,歌德和海子的人生态度大不相同。

  我们再来看科学家关于人生、自然和艺术的观点。

  爱因斯坦不仅是伟大的科学家,也是伟大的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他对战争、和平、个人、社会、国家、教育、哲学、文学、伦理、宗教、法西斯主义、麦卡锡主义、黑人问题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他多次提到自己的世界观,

  “自然界里和思维世界里所显示出来的崇高庄严和不可思议的秩序”。

  他将其视为宇宙宗教情感。这并不是有神论的世界观,因为其中并没有“神创造了世界”的任何含义。他说:

  “我从来不赋予大自然一个目的或目标,或任何能被理解为拟人的东西。我眼中的大自然是一个我们只能非常不完美地理解的宏伟的结构,而这必使一个沉思者充满了‘谦卑’的感觉。这是一种与神秘主义毫不相干的真实的宗教感觉。”

  “我自己只求满足于生命永恒的神秘,满足于觉察现存世界的神奇的结构,窥见它的一鳞半爪,并且以诚挚的努力去领悟在自然界中显示出来的那个理性的一部分,即使只是其极小的一部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认为人类的活动也有一种伟大的秩序在里面。他说:

  “科学研究是基于这个观念,即每一样事情的发生都为自然规律所决定,人类的活动也是如此。”

  爱因斯坦的观点和中国古人的观点非常相近,老子说过:“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老子并不认为世界上有神,或者神创造了世界。他不认为自然界、宇宙有一个目的,宇宙和自然的美并不是为了人类而存在,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赞叹自然界和宇宙,“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宇宙万物之间有一种伟大的秩序、规律,这种秩序和规律令人赞叹。人的内心也有这样的大道和秩序。人应该遵循大道而生活。

  爱因斯坦认为,正是真正的艺术和科学,将这种宇宙宗教感情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从一代人传到另一代人。他说:

  “按照我的看法,在能够接受这种宇宙宗教感情的人中间,把这种感情激发起来,并且使它保持蓬勃的生气,这正是艺术和科学的最重要的功能。”

  伟大的诗人从来也不缺乏情感,但是在伟大的激情背后,还应该有着对世界的理性认识,对自然世界、人类社会、人性的理性认识;内心有伟大的信念和勇气,能够在面对艰难困苦时候保持内心的平和;同时更应是参与社会变革的人、行动的人。

  海子有没有可能不自杀

  西川认为,也许一张社会关系的网能够把海子笼络住,让他留下来。也许婚姻可以把他留下来。虽然这张网会毁掉他的纯洁性、诗性与灵性;虽然这张网不过是一张狗皮膏药,治标不治本;说不准哪一天,他就会忍受不了这张网。

  也有人认为,如果海子生前有机会出版自己的诗集,获得名声与追捧,他也有可能活下去,在自己的小圈子自娱自乐。如果海子有这样的机会,他是否可以在自己的小圈子内自娱自乐呢?是否可以编织起自己的诗歌帝国和神话呢?

  也许可以吧。

  宫崎骏,闻名世界的动画导演,他的作品也富有幻想,且非常关注社会生活,常有环保、梦想、行动、斗争这样的主题。他的作品的基调是幻想的,活泼的,色彩光明的。

  宫崎骏成长于二战后,当时日本文艺界左倾明显,共产党运动也红红火火,宫崎骏还曾任过工会书记长。虽然他本人并不信仰共产主义,但是对于现实问题的关注却是自始至终的。他批判日本社会,

  “我们用毒品、体育竞技或宗教等逃避对现实的关注”。

  他以动画片来作为自己参与社会变革的一种手段。

  而海子缺乏的正是这种态度。没有与假恶丑的斗争,真善美如何有容身之地?

  所以要让海子活下去,要治疗他的绝望,根本的办法还是改变他的世界观,让他重新思考,重新认识世界和人生。

  喜欢海子的朋友,你们应该懂得,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无处可逃,逃避只有死路一条。

【本文选自尹帅军著《错的不是我们,是世界》,南海出版公司。文章原标题《海子,不想长大的孩子》。】

  【文/尹帅军,80后青年作家,红歌会网专栏学者。原载微信公号“尹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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