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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蒙托夫——《孔曰》俄苏文学之旅(一)

2017-03-26 15:36:24  来源: 微信公众号“孔和尚”   作者:孔庆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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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与俄罗斯民族

  咱们这里从七旬老人到十几岁的孩子,从解放前出生的人到跨世纪的人才,普遍地都知道那几个世界大文豪。高尔基大家都知道,托尔斯泰大家都知道,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里、契诃夫等等。但是大家注意到没有,刚才所说到的所有人里,没有我们这个故居的主人。这一个信息说明了很多很多问题。第一,它说明俄罗斯这个民族,文学上非常了不起。也就是说,不说莱蒙托夫,都不耽误俄罗斯文学的伟大。

  中国有多少一流的了不起的诗人,少说一个两个,不耽误中国的伟大。比如说讲中国文学史,讲到宋朝以后就不讲了,四大名著一个都不讲,不影响中国的伟大,讲到李白杜甫就可以了。以前老北大有一个老师讲哲学史——以前北大讲课不按照教育部的规定,老师爱咋讲咋讲——讲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才讲到周文王。学生就着急了,学生说:“老师啊,咱们还没讲到孔子呢,啥时候讲到孔子啊?”老师说:“着啥急?讲完孔子,这学期就结束了。”在这个老师看来,中国哲学史讲到孔子就行了,孔子以后不用讲。

  回过头来说刚才的问题。莱蒙托夫是一流的俄国文学家,也是一流的世界文学家,但是刚才几代中国读者都没有提他的名字,所以我们要单独地在这里提一下。莱蒙托夫跟刚才提到的那些人相比——如果说你们刚才提到那些人都可以打95分,莱蒙托夫至少要打90分。如果说跟他们有差距,也就是三五分的差距,咱们算算他的重要性。

  刚才参观的时候,通过这位对中国非常友好的老朋友讲解,我们也知道了,莱蒙托夫的才华是了不得的。其实我早就对莱蒙托夫有了解,但是听她这么一讲,我这心里还是很痛。他是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巨星。我们现在一说巨星,不过就是会演电影演电视,会唱两首流行歌曲,那都是啥巨星?都是垃圾。你看看莱蒙托夫,是不是巨星?光在这幢房子里,写了250首抒情诗,还写了仨剧本。我刚才特意补充问了一个问题:《当代英雄》是不是在这里写的?她说是在这里写了开头。但是我们要注意,莱蒙托夫在这个房子里的时候,他的岁数即使在咱们这个团里,也属于最年轻梯队的——不到20岁啊!他1814年才出生,1841年就在决斗中死去了,在这个房子里住的时候不到20岁。哪怕他就去世在这个房子里,他都是一代巨星。他绘画的成就大家亲眼看见了,大家也看见他那钢琴了。如此有才华的一个人,他如果多活三五十年,他的成就也许就会比果戈里、比托尔斯泰、比高尔基更大,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性了。所以说,莱蒙托夫就像一颗闪耀的流星划过俄罗斯的长空。这不光是一个文学比喻,那个时候俄罗斯的长空是一片黑暗。

  来之前发给大家的《东博书院》月刊的封二上,印了我们这次俄罗斯之旅的宣传词——我开始就写了:“有个民族,堪称奇迹。漫长古代,挨打受气。”这个民族,它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民族,说不清楚的民族。咱们中国,还有一些其他民族,一说我们文明多么悠久,一万年、七千年、五千年、三千年,都可以吹一吹。三千年以前,俄罗斯在哪儿呢?你们知道一千年以前它在哪儿吗?这个民族古代就没有,就不值得一提。今天好像网上经常说“别提了,一提起来都是眼泪啊”,是吧?它古代一说全是眼泪。说“挨打受气”,都是故意往轻描淡写了说,它是受过数不尽的屈辱的一个民族。而在今天看看,这民族谁敢惹!苏联都崩溃了,原来15个国家捆一块儿,现在就剩下哥儿一个了。谁敢惹它?这个民族又重新吃了很多苦,现在的俄罗斯,每年的GDP只相当于中国一个广东省。按理说,很多国家可以看不起它了吧,可是谁敢动它?只要俄罗斯一拍桌子,谁也不敢动它。谁敢到它的领海挑衅?谁敢找几个流氓给它开个裁判庭,说它哪块领土是别的国家的?谁敢干这事?谁敢说它哪个岛屿是我们的?

  它这么强硬,是因为有普京吗?是因为普京之前还有过斯大林,有过列宁吗?可能都有点作用,但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作用是什么?这个民族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一片黑暗变成有点亮,有点光明,有点星星,最后有了月亮,有了太阳,到现在照耀全球?我就是兜里一分钱没有,我穷横穷横的,谁也不敢惹我。是因为先有了普希金,然后有了伟大的莱蒙托夫。

  所以大家看我有一本书叫《国文国史三十年》。我讲文学史,我的一个观点可能并不新鲜,但是多少年没有人提了:什么是文学呀?文学不是风花雪月啊,同志们。文学是刀光剑影,文学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所有强大的国家都来自于文学的强盛。

  几百年前欧洲这旮旯算啥啊,欧洲这旮旯跟中国比全是要饭花子,啥也没有。我们今天一说德国——“了不起”,“强国”,二百年前的德国是啥?二百年前就是100多个居委会组成的一个小摊儿,谁都可以随便揍。那怎么变成强大的德国的呢?先有歌德,再有席勒。那怎么有了作家就强大了呢?强大靠什么?一说我中华民族,13亿人口,以前说我们10亿人口。你能看见1亿吗?你100万人你都看不见。100万人以上,就得靠想象——想象你跟那帮人是一伙的。而想象不能凭空想象,靠啥想象?靠符号。得有一堆符号给你变成想象的工具,通过这个符号,你们这100万人才互相认同,才能为了一个目的去打仗。旧中国四万万人口,为什么打不过小日本?你四万万人口互相看不见啊。当人家打东北的时候,河北人不关心;后来打河北的时候,河南人不关心;后来把北方都打了,南方人不关心。共产党做了一个什么伟大的事情?共产党通过一套符号,让全国人民认识到,东北丢了离你家不远了,他家丢了离你家不远了——这就是文字的作用。

  这个作用在俄罗斯是怎么体现的呢?第一个是有了伟大的普希金。

  普希金告诉俄罗斯民族,那旮旯受气离你这旮旯就不远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我们要拧成一股绳。他讲的道理,一说谁都懂。但是,为什么咱们说这些大白话别人就不听呢?同样的道理,为什么文学表达起来就有效果呢?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普希金和莱蒙托夫做的就是这些事。

  如果跟中国文学做一个不一定恰当的类比——我们是从文学跟国家关系这个角度来讲——如果说在俄罗斯人民心中,普希金就相当于李白的话,那莱蒙托夫就相当于杜甫。当然这个成就是不可简单对比的。全世界的文学研究者都知道,普希金是俄罗斯文学的太阳,也就是俄罗斯的太阳。对俄罗斯作出伟大贡献的第一个伟大政治家是彼得大帝——在车上导游小齐给我们讲了伊凡雷帝的重要性,但是真正使俄罗斯强大起来的是彼得大帝——但是俄罗斯人民不说彼得大帝是他们的太阳,他们说普希金是太阳。有了普希金,这个民族才真正不可欺负。

  所以当德国法西斯包围莫斯科的时候,斯大林信心十足地在红场照样举行国庆阅兵。大家可以去找找阅兵典礼上斯大林的致词。斯大林说,这个民族是不可战胜的,因为这个民族产生过什么人——他没有说彼得大帝,他也没说他自个儿——他说这个民族产生过普希金,他举了一串文学艺术家。产生过这些人的民族,能够被战胜吗?当斯大林说了这么一段之后,下边的士兵是什么心情?他们雄赳赳地伸着大长腿,迈着大长步,呱呱呱走完了红场,直接开赴前线。有很多战士一个小时之后就牺牲了。莫斯科保卫战进行得最激烈的时候,守在前线的士兵平均生命不到24个小时,等于24个小时就得换一拨人。所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苏联是为抵抗法西斯牺牲最大的国家。这几十年来全世界掀起了妖魔化苏联时代,特别是妖魔化斯大林的一个狂潮。我们想想中国的今天就可以知道了,连狼牙山五壮士都可以污蔑,都可以造谣否定——你想想给斯大林泼的污水有多少。斯大林肯定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肯定也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要看我们站在什么角度上看这些问题。今天,据我的了解,俄罗斯人民又重新认识这段历史。很多俄罗斯人民又重新认识到列宁、斯大林的伟大,像我们中国今天很多善良的老百姓又重新怀念毛主席一样。

  从我们中国的角度讲,假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没有斯大林领导英勇的苏联人民抵抗住德国法西斯的话,那么德国法西斯跟日本联起手来打通苏联,中国是个什么命运?今天在场的很多朋友可能都不会出生。我们的父母可能很早就因为各种原因惨死了。今天中国人口也不会是十几亿,包括那些污蔑毛泽东时代的人,包括那些真真假假的大大小小的汉奸,他们的父母都没有生存权。从这个意义上说,苏联、斯大林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包括好人的、庸人的、坏人的。

  而苏联从那个人人见了可以随便踢一脚的古代俄罗斯,变成这样一个强大的苏联,是非常神速的。最关键的时间,就是十九世纪的100来年。所以说人类历史是有奇迹的,而奇迹的诞生,往往跟文学有关系。比如其他学科都有很多规律可循,文学这东西好像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事先不可预见,谁知道这家生了一个孩子,他将来能影响这民族呢?生这孩子会写几首破诗,谁也没有把这事儿当成是个大事儿。我们如果单纯地看这个人,会觉得很多事情没那么重要。比如说,我们单独研究一个人的品德,觉得普希金、莱蒙托夫有好多风流韵事,很多人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去研究:他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了,又跟谁劈腿了,我们现在很热衷于研究这些事。我们要把这些事,和国家大事,和时代联系起来,才会发现真正的那个文明的脉络。当然我这样说,是站在整个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力图客观地去讲。

  回过头来,如果说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讲,可能又有几分嫉妒。从中国的利益来说,大家都知道,俄国也好,苏联也好,给中国带来的不光是正能量,对吧?也有负能量。我是东北人,我小时候那个时代正好是中苏对立的时候。虽然我们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但是我们觉得给中国带来最大危险的,不是资本主义的美国,而是跟我们社会制度一样,同样是社会主义的苏联。我们那时候把苏联叫做“社会帝国主义”,收音机里经常说,“苏修帝国主义在我们边境陈兵百万,随时要打进来”。我作为一个黑龙江人,多次参加防空演习,我很小就掌握了怎么防原子弹的知识:脑袋冲哪边趴着,窗户上都贴着条,五分钟之内全部进入防空洞等等。作为小孩可能觉得很好玩,长大之后一想,其实是很紧张的。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强大,对中国来说不完全是好事。所以有时候想,他们要不产生普希金、莱蒙托夫多好啊!你就是北方一个永远落后野蛮的民族,也别抢我们那么多土地,那说不定对我们中国历史还好点。所以同样一个问题,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来看。可是历史又是活生生的现实,假设没有用,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来考虑我们怎么吸收其中的营养,怎么去借鉴它。

  莱蒙托夫笔下的“多余人”

  我们再说回来莱蒙托夫。莱蒙托夫在文学史上也好,对中国文学文化的影响也好,我想讲一个集中的问题。我们不是专门探讨文学,大家知道他文学很厉害就行了,诗写得很棒,对后代的俄罗斯文学家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也就是以后的俄罗斯文学家要写文学作品,他就跨不过普希金和莱蒙托夫,必须学习他们两个人。像中国唐朝以后的诗人再写诗,你也超越不了李白和杜甫了,不读他俩你就甭写了,但这个事情我们主要不探讨。

  我刚才专门问了讲解员一个问题:莱蒙托夫的长篇小说《当代英雄》是不是在这里写的?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这个问题很重要。莱蒙托夫的代表作品长篇小说《当代英雄》,是俄罗斯文学史上,也是人类文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作品。这个小说里塑造了一个主人公,这个主人公我们中文翻译为“毕巧林”——曾经有多种翻译方法,现在多数都翻译成“毕巧林”。毕巧林这个人物,和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是一类人物。不知道大家了不了解奥涅金,我们中央芭蕾舞团还跳芭蕾舞《叶普盖尼·奥涅金》,我还专门去中央芭蕾舞团给他们讲了普希金。后来,俄罗斯的大文豪屠格涅夫,有一个长篇小说叫《罗亭》,主人公的名字就叫“罗亭”。还有一个,也是准一流的文学家,叫冈察洛夫,有一个小说,也是以他的主人公命名的叫《奥勃洛莫夫》。这四个人是一个系列的,他们叫什么人呢?一起外号就好记了,叫“多余人”——多余的人,这人多余。我们东北话经常爱说这人多余那人多余的,就是那个多余。

  刚才我说的这四个人就是号称四大“多余人”的奥涅金、毕巧林、罗亭、奥勃洛莫夫。这个奥勃洛莫夫还专门被用来概括俄罗斯的性格,说俄罗斯人就有“奥勃洛莫夫性格”。奥勃洛莫夫是什么性格呢?《奥勃洛莫夫》我读起来也是很累的。大概有三四百页的一部长篇小说,我从头看,一开始就是主人公奥勃洛莫夫先生早上醒来开始起床,看了一百多页了这床还没起来呢,就还在床上躺着想啊。这就是奥勃洛莫夫。我举这个例子,就是为了要讲这个“多余人”。

  奥涅金、毕巧林、奥勃洛莫夫、罗亭是同一样的人。什么人呢?出身比较高贵——出身于书香门第,或者是富豪人家。我们中国人今天喜欢讲大宅门,这就是大宅门出身的——有高深的文化修养,多才多艺,就像我们这个屋里的主人一样,啥都会。但是他啥都会的基础是什么呢?是他一亿俄罗斯同胞多灾多难——全是文盲,啥也不会,一天能吃俩土豆就感谢上帝——这个民族是这个状况。这个民族全部的人民,几乎过的都是那种日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有一万来个人过的是这种日子。你要看这一万来个人,你觉得这个民族挺横。但是这个民族能算强大吗?如果这个民族永远是这样,那你永远挨打受气、人见人欺。所以这一万来个人终于良心发现了,说:“老这么地不行啊,咱这日子过得挺好,每人家里有一二百个奴隶,让干啥干啥。”我前一段还发微博:托尔斯泰经常在家里强暴他的女农奴。他家里有那么多女农奴,他看谁漂亮他就强暴。老年终于良心发现了,说我这么过是不对的。从个人角度讲,这叫良心发现,从民族国家讲,只有良心发现才能救这个民族。不然你自个儿都可以随意欺负你的老百姓,那就别怪外国人也欺负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国家腐败必然遭人家侵略。今天为什么要反腐败,反腐败不光是惩治贪官的问题,是为了全民族不倒大霉。

  这个时候,一代俄罗斯知识分子就开始觉醒,认识到我们国家的问题就是严重的两极分化。这万把人有文化,有修养,吃的好,穿的好,什么都会,张口就说法语。法语说得比俄语地道,这是当时的风尚,当时的贵族出门见客全说法语。我曾经学过一点俄语,老学不好,人家说你得看原著,我就去借了一本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打开之后,一个词也看不懂,我说我这俄语学的时间也不短了,咋一个字看不懂,再看,还不懂,看半天都不懂,我说怎么一个词都不会呢,不可能啊。我旁边同学说,你那是俄语吗?我一看,可不是嘛,不是俄语啊,原来前面好厚的一沓子,写的全是法语。大家就知道当时俄罗斯的情况了吧,俄罗斯的知识分子是以说法语为荣的。我们想假如中国现在的那些知识分子和领导人,开口都说英语,是不是中国巨大的灾难,我们国家将会成为什么情况。包括普希金、莱蒙托夫这些人,平时都是说法语的,但是毕竟他们觉醒了。

  他们塑造的这些“多余人”——其实也包括他们自己——有修养有地位有钱,什么都有了。他们立志要改变这个社会,要让这个民族强大,有这份心,但就是不去做。从早上一起床就想着要振兴中华,天天早上喊振兴中华,完了翻了一百多页还在床上躺着呢,还在那振兴中华呢。所以说,社会上要你们这些人干嘛啊?你们这些人不就是寄生虫吗,好像挺爱国,不祸国殃民就不错了。这些“多余人”,是不是有点像我们今天网上很多公知。我们今天网上有好多公知,国家出点啥事,他们就在那骂共产党,骂政府,骂社会——谁都不对——骂警察,骂老师,骂大夫。你说他骂得有没有道理,也有道理,就一个事来讲有道理,比如哪块儿警察打人了,他骂那个警察;哪块儿老师打学生了,他骂这个老师,就这事来说好像都对。然后他把所有这些坏事都说是中国不好。他自己做啥了呢,他自己啥也没干,自己就会骂人,什么都不干。那你说要你们干啥,你们自己就是这个黑暗的现象之一,你们自己就是给社会捣乱的人之一,虽然你们也认为这社会黑暗,你没给这国家做点什么正能量的事情。

  幸好普希金也好,莱蒙托夫也好,不是中国现在这批那么坏的公知。他们还多少做了点事儿。在实践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俄罗斯这个民族最大的毛病,就是言行不统一。其实他说的毛病,也是当时中国的毛病。在十九世纪,中国也面临危机。中国可不是俄罗斯啊,中国有多么辉煌的过去啊!可是也是从十九世纪开始出事,自个不知道,也是从鸦片战争开始挨人家打了。打完之后老觉得这不对那不对,乱改一番,改了半天发现都改错了。我们也进行了30年的洋务运动,也就是100多年前的改革开放,改革开放了30多年,又被人灭了,整个海军被人家消灭掉了。这时候才明白发展经济是错误的。只不过我们没有发现,社会的问题是“多余人”。人家俄罗斯就找到病根了,就发现了:这个民族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一万多个“多余人”——好像挺明白事儿,好像啥都懂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就是不出来进行社会实践。

  有了这四大“多余人”之后——除了四大还有很多小“多余人”,因为我不是讲文学史,细的就不讲了——就震撼了整个俄罗斯民族,就出现了下一代更有出息的知识分子。咱们不是找到病根了吗,那咱们得治病啊,咱们不当“多余人”了,咱要投身于社会实践,真的去闹革命。

  所以,到了第二个时代才有了高尔基——这样呢,就到了第二个时代了。找到病根了,知道“多余人”知行不统一——这是后来孙中山先生总结的。在孙中山之前,中国知识分子知道中国的毛病,光知道,改变不了。中国社会真正改变,是出现了从孙中山到毛泽东这几代领导人。光说不管用,得玩真的。俄罗斯也是从19世纪下半叶开始,出现了一批“新人”——就是把自己跟人民结合起来的这么一批人——“新人”一旦出来,几十年的工夫,就发生了十月革命。十月革命那个时候,这个国家还是很苦,就生活水平来讲还比不上中国。中国在古代积累下来的家底儿太厚了,被人家打成那德性了还可以吃喝玩乐,家家还藏好多银子。那没办法,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太多。俄罗斯祖宗留下的东西太少,所以他就得出去抢去,打去。包括他后来成了社会主义国家,他还欺负咱们呢,那是后话。

  这个国家它是怎么强大起来的,是因为它意识到“多余人”不行。托尔斯泰把自己的农奴都解放了——咱都平等了,把地都给你们了,一分钱不要。这不能只解释为什么慈善呐,什么人品呐,不能从那些角度去解释。我们不能把社会改革的希望寄托在几个有钱人发慈悲,搞公益活动,那救不了国家。得一代人觉醒,彻底改革这个社会模式。我们这个社会不能有奴隶——不是说有了奴隶之后,你慈善给他钱,是不能有奴隶——这国家才能强大,这就叫解放。要达到这一步,得先认识到这个社会的病根,这就是“多余人”这一系列文学形象在社会改革中的巨大作用。

  “多余人”与中国现代文学

  而我们中国这100多年来,很多事都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俄苏走的。这倒并不是我们故意跟它学,而是客观的一个效果。当我们做了一个事之后,回过头来一看,这事好像以前在苏联发生过,在俄国发生过。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我刚才讲的“多余人”,就在我研究的中国现代文学这个领域中,同样地出现了一遍。从鲁迅开始,中国现代文学作家的笔下,也出现了一系列“多余人”。比如鲁迅小说《伤逝》的主人公涓生,我们想想涓生是不是“多余人”?郁达夫笔下的主人公,叶圣陶笔下的主人公,柔石笔下的主人公——这一系列知识分子,有良心,有文化,觉得中国社会黑暗,想改变,但是不知道怎么改变,不去投入。鲁迅很伟大呀,但是我们想中国要是只有鲁迅,旧中国能变成新中国吗?我的同事韩毓海老师有一句开玩笑的话,他说“鲁迅要是不遇到毛泽东,不就是一个孔庆东吗?”这个话好像是表扬我,其实是调侃我。他的意思是说:你孔庆东不就会提点意见吗,不就会写点文章吗,你对社会实践有啥用啊?当然,没有鲁迅不行,但是光有鲁迅救不了中国。光有鲁迅,不可能有一个人站在天安门上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必须得有毛泽东周恩来这一代知识分子,投身于社会实践,不怕抛头颅洒热血。

  中国古代本来也是一个战斗民族啊,但是我们到了鸦片战争前后,就不能战斗了,不乐意战斗了。谁乐意战斗啊,家家都有钱,躺在床上抽大烟多爽啊,谁也不乐意战斗。你不乐意战斗,也不愿意自己儿子去战斗,“凭啥让我儿子去前线啊,我儿子还抽大烟呢”。但是你看同样这个民族,在毛泽东领导下,就重新变成一个最能战斗的民族,而且最善于战斗的民族。我们跟俄罗斯还不一样,它是玩命跟你拼——中国人也能拼命,但是尽量减少牺牲,我们打的仗伤亡率是世界最低的。想想抗美援朝那一仗,我们死在战场上的只有几万人。我们加上那些冻死、病死、饿死、有病治不好的、回来死的,也就十几万人。美军光死在战场上的六万多人,还没算韩军——韩军死掉了好几十万。退回来我们讲解放战争。解放战争是上百万人的大搏杀啊!你看看林彪指挥的战役多么精彩:一算伤亡只有几万人,等于一百个人打群架,最后只有三个人受伤——战争打到这种艺术的程度。中国是一个能战斗、会战斗的民族,只要把它组织好,找到社会的病根。所以你看我们中国也是先找准了病,开了药方:我们不能都当这种“多余人”。

  今天中国又到了一个新的时代。我推荐大家有空读读莱蒙托夫那些优美的抒情诗,包括刚才我们说的他的长篇小说《当代英雄》,篇幅也不长——说是长篇小说,其实是由五个短篇小说构成的——挺好读的,情节也很好——情节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说,它里边其实还是一个恋爱的故事。读了这些想一想:我们中国当前的问题是什么?

  当前有一种很大的力量在宣传:中国现在很强大,很有钱。你看我们这个旅游团出来能大把大把地花钱,买这个买那个。我们不否认,这是我们经济发达的一个结果。但是,我们有没有很多内忧外患?有没有让人家看不起的地方?我们要想解决这些问题,要从什么地方入手?我们大家也不是军人,也不是警察,也不是政府的官员,我们也爱国,我们用什么方式去爱国?我们起码要把事整明白。就从“多余人”这个问题来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多余人”遍地?很多人喜欢把人分成什么左派右派,这只是一个角度的划分。在我看来,左派右派都有很多“多余人”,都在那儿放空炮。他不论说中国要革命也好,或者中国要普世价值也好,要民主也好,要自由也好,我就想问问:你干啥呢?有些人成天盯着别人干啥,——听说哪块儿地震了,“孔老师你捐不捐款?你捐多少钱啊”,“孔老师,啥事儿我没看你发言,你对什么事儿怎么看”——这些人特别讨厌,鲁迅先生把他们斥责为“无聊的看客”。鲁迅指出“看客”这个问题是特别深刻的。很多人就喜欢看热闹,把世界上任何惨事当成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为了他说话快活。很多人无聊,站在那个屠宰场门口看人家杀羊杀猪。过去杀革命者很多老百姓去看,他不知道这个革命者就是为他牺牲的。鲁迅写的《药》是多么沉痛啊——革命者要解救的群众,拿馒头去蘸革命者的鲜血,用“人血馒头”去治他的病。我们如果能看到这些问题,就知道中国当下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又回到了鲁迅时代。这就是经典的文学的魅力,我们要搞清楚中国现代文学的价值。

  再往上数,中国现代文学的一部分精神,是来源于俄罗斯文学的。莱蒙托夫的诗歌,对中国现当代的诗歌有很深的影响,他也是中国很多诗人的偶像。我们北大有一个前辈诗歌理论家叫谢冕,谢冕先生是中国第一诗歌权威。若干年前有一位中国的著名诗人,跑到谢冕家见他,想考他的研究生。找谢冕的人很多,谢冕一般都是闭门不见,敲门也不开的。那诗人敲门,看他不开门,就写了一张纸条,“啪”就贴他家门上。纸上写的什么呢:“谢冕先生,您就是中国的别林斯基,我就是中国的莱蒙托夫!”这话写得是如此的牛,就从这句话可以看到,在中国一代诗人心中莱蒙托夫是个什么地位。

  所以也希望在座几位少年朋友,今后再遇到有人问你们:“你给我说几个俄罗斯著名的文豪”,咱不说高尔基,不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说果戈里,先说一个“我说莱蒙托夫你知道吗?”先用莱蒙托夫把他盖住。有一个莱蒙托夫,我估计在中国能够盖住你90%的同学,绝对能够。而且这不是耸人听闻,这绝对照样是世界一流文豪。全世界研究莱蒙托夫的书的数量,绝对超过莱蒙托夫自己作品的数量——绝不止250部,绝不止四五百部。关于莱蒙托夫的话是说不完的。我们今天,来到这样一个有纪念意义的莱蒙托夫故居,缅怀一代流星一般逝去的诗人,也表达我们对俄罗斯文学的尊敬,更重要的是希望我们中国的文坛、诗坛,能够涌现出新一代的莱蒙托夫般的伟大的明星。好,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

  (本期《孔曰》俄苏文学之旅视频由“博物派”拍摄并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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