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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庆东:真话和幽默

2017-03-03 11:32:38  来源: 孔和尚   作者:孔庆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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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孔老师,我们都知道您是钱理群老师的“开山硕士”,又是严家炎老师的博士,您在北大的学术成果咱们今天不说。社会上的读者,都是从您的《47楼207》、《空山疯语》等这些幽默又愤世嫉俗的书中知道了您。您给大家的印象,是一个敢于说实话、敢于说真话的人。

  孔庆东:我不敢完全说自己就是一个说真话的人,只能说比较爱说真话,比较能够成功地把真话说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其实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百分之百的真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真话又是不得人心的。比如一个人得了癌症,大夫都是不告诉他真话的。不说真话不见得就是不好,有各种条件,但是在可能的情况下,要力争说真话。我从小就有爱说真话的冲动,因为说真话也受了一些苦,遭了一些罪,但是也得到很多收获、很多表扬。所以,有可能的情况下,尽量说真话。

  主持人:您的这些文字,比如说您要把书名取成《狗日的北大》,不管怎么解释,我们都感觉有中伤北大之嫌啊!当时您在写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这有什么后果吗?

  孔庆东:考虑过了,因为真话不容易说——正因为真话不容易说,才产生了艺术。说真话是人人都希望的,但是我们退一步想,假如在任何国家和时代,可以百分之百地说真话,人人都可以畅所欲言,这样恐怕也就没有语言艺术了。正是因为有逆境,真话不容易说,说出来不容易被人理解,所以说话者就要想方法提高自己的说话艺术。要想办法,话怎么说出去能让人既明白意思,又能够可持续性地说下去,不能一下子就被人“枪毙”了。这方面鲁迅就是我们的榜样,他没有任何一篇文章点名道姓地批判蒋介石,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对蒋介石的态度,所以说,他是语言大师。我是研究现代文学的,现代文学一些成功的作家全部都是语言大师。语言大师就要琢磨,怎么成功地把真实的意思传递出去。传播是非常重要的,怎么传播真实意思,不是一锤子买卖。比如,当人们都认为“太阳围着地球转”的时候,你非得说“地球围着太阳转”,你喊了一嗓子,把你烧死了,你是烈士,你很伟大,但是这个真理淹没了。你就别着急,先活着,慢慢让人们知道,真的是地球围着太阳转。

  主持人:孔老师,大家都知道幽默是您的一大特点,您是为了要把一些东西说出来,必须用这样一种方式呢,还是您本身就具备这么一种素质?

  孔庆东:也不能说与生俱来,是慢慢发展的。因为我成长在东北的市民队伍中,东北的市民是一个天然的幽默群体。东北人的性格,特别是共和国东北人,有一种豪迈的气概。因为在东北的工人阶级看来,整个社会主义都是我们东北工人阶级建立起来的。从解放战争开始,整个中国都是我们东北人打下来的,东北的四野一直打到海南岛。五六十年代,全国的工业,很大程度上都是东北建立起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九十年代之后,东北下岗的人也最多,好事变坏事了。但是他们有一种豪迈的气概,有一种不把事情看得很严重的态度。首先,我是从大众里边熏染到这种幽默的处世态度;其次,是从一些文学大师身上,像鲁迅、老舍、钱钟书,也包括外国的马克·吐温等。

  主持人:这些文章发出来以后,有没有对您在北大的学习、工作,造成一些负面的影响呢?

  孔庆东:那当然有了,所以就要能够承担自己的这个“负面影响”。人总是免不了被误解的,越想避免误解,越避免不了,只有承受。鲁迅这么伟大的人,都有误解,孔夫子、毛泽东,谁不受误解?关键要自己挺得住,要知道是谁误解你。是水平高的人误解你,还是水平低的人误解你?是好人误解你,还是坏人误解你?比如你刚才说这个《狗日的北大》,也有很多人一看很愤怒,说“这个人是我们北大自己培养的学生,怎么对北大这么没感情啊”,这话说得我很冤枉,好像我仇恨北大。但是要相信时间,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有公正的评论,说这话不是污蔑北大,而是对北大怀着何其深厚的爱!就像一个父亲说他自己的儿子,“你这个狗日的”,难道他恨他的儿子吗?不是,这里边怀着爱呐,但又不好直接表扬他。一个北大人天天说“我可爱的北大”,多肉麻啊。

  主持人:我们现在经常把那种特别爱激动、特别爱说话发牢骚的年轻人,说成是“愤青”,如果说您是一个“愤老”,您接受吗?

  孔庆东:现在我一点都不“愤”。如果说我二十年前可能还有点“愤青”的话,经过很多人生的挫折、磨炼,现在变得已经很世故、很圆滑了——用我自己的标准,我觉得我圆滑多了。现在很多事情我都能接受,但是接受之后不等于没有棱角,不等于没有批判精神——批判精神是有的,因为自信了,所以不必急于去表达感情、表达愤慨,而更多的是从建设性的角度,去想“怎么办”的问题。人年轻的时候,往往主要想的是“是非”“对和不对”,然后要表态;再成熟一点,主要不是表态,而是想“怎么办”。比如现在到处是假冒伪劣,我就不再去愤怒声讨了,因为大家都在声讨,都知道这是坏事儿,现在主要想的是“怎么办”,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所以不能说我现在是“愤青”,“愤老”也不是啊。

  主持人:但是您所谓的这种“相对圆滑”,我们看起来好像还是要比其他一些教授的言论更激烈一些,或者是说更具有批判性。我想问您,按照您个性——我特别想知道——在某年的上半年您在做什么?

  孔庆东:我在那个时候,是北大的研究生,我也和其他北大研究生一样,都卷入了那场风波,那个时候可以说我是一个“愤青”。但是那个事情,事后也使我思考很多问题,一个自以为“以天下为己任”的北大学生,怎么样建设性地推进国家的前进?我在之后的好几年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其实我们那个时候,怀着最简单的心情,就是反腐败。

  主持人:当时您参加过一些这样的活动吗?

  孔庆东:都参加过。当时很多很著名的游行、活动,一些风波,我都是身临其境的。所以我觉得,历史,你亲身经历过,和从书本上学到,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学到的历史,都是经过“洗衣粉”洗过了——洗得很干净的历史,一二三四能总结出来。而你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就会知道历史是非常丰富的,里边是泥沙俱下的,有干净的东西,也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个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生了,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就能够更好地去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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