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谈谈网络文学

　　2017年1月14日与东博书院同学

　　蒙古包聚会答同学问

　　东博同学：现在那些写网络小说的，一写几百万字，从这些里边挑好小说，是不是更不容易了?

　　孔老师：专家都没有挑的，专家都看不过来。只能由网友、网站、出版社先挑，之后搞网络文学研究的再看。我们当代文学教研室的邵燕君老师，现在专门研究网络文学。根本就看不过来。

　　东博同学：他们现在已经是随心所欲，想怎么写怎么写了。

　　孔老师：他首先是完成他的任务，他和网站签约了。比如每天一万字，这个人的大脑还能动吗?那就是机械地往下写。但是网友也不追究，因为你都记不住，他们更记不住。你看我写140字的微博，可以反复挑错误，有一个地方有错误都能挑出来。要是写140万字，谁去挑?而且，读者心态也不一样。阅读网络小说的人，不是要看你对不对，他就是要找一个感觉，你的任务是给他维持这个感觉。所以文学性是很差的。但是这种网络小说，我始终强调，不能算真正的网络文学。因为除了写得快，和一个人写完了去发表有什么区别?网络真正的特性是互动，没有实现互动，就不是网络文学。只有我的微博才是互动的，真正实现网络功能的，把科技用得出神入化的，只有我孔庆东一个人。不是说在网络上发布，就是网络文学，这跟印好了发出去没有区别，你写他看，这个模式没有改变。什么是改变?是在你写的过程中，读者参与，你根据他们参与反馈再调整，有互动、有交流、有批判、有反驳，都是及时的，这才叫网络文学。我的微博，将来有人写博士论文就要看它的互动性——从一百年前孔庆东的微博，看当时的网络舆情。如果只看我本人的原文，那还是研究传统文学，还是一个固定的文本。本来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提这样的问题，然后这个孔庆东是怎么回答的，又激起了什么新的问题，这中间还要不断地、平行地插入很多问题。这些来互动的人，是在不同层面发言，不是围绕一个话题——有围绕原来话题的，有节外生枝的，还有故意碰瓷儿的——然后看我一个人，拨打漫天雕翎。现在大多数网络小说，不具备这个特性。

　　网络小说还应该有一个特性，是共同创作。“文革”的时候号召群众创作，但技术条件达不到，最后还是专家创作，只是专家征求了一下群众的意见。现在我们利用网络，真的可以组织集体创作。“接龙”是一种方式。还有，大家可以同时想象，同时写一个故事，然后把这十个故事并列起来，组成一个小说，这时你会发现，突然多维空间出现了。比如说一个人写一个故事梗概，然后十个人都用这个故事梗概写小说，不许违背这个故事梗概。一个梗概，写十个小说，十个小说打乱了放在一块儿，一到十章，你可以随便从哪一章开始阅读。这时候你突然发现，人生不一样了。比如咱们现在，以鲁迅先生的《孔乙己》为蓝本，同时写十个《孔乙己》，鲁迅先生是以咸亨酒店的小伙计为第一人称写的，你现在用咸亨酒店老板写，他负责从孔乙己角度写，他写孔乙己的邻居……写十个《孔乙己》出来，然后规定今天晚上八点上传。这才叫网络文学。

　　东博同学：孔老师，我把您的微博评论回复的、不回复的，全部原汁原味保存下来，您以后博士生就能以这个为题写论文了。

　　孔老师：因为现在还没到研究这个的阶段，只有我一个人在做，将来这种情况多了，才能成为被学术界关注的一个重要现象，后人才能研究。而且，这里包含了许多问题。很多人只关注政治层面的，其实更重要的是对汉语的探索，对语言边界的探索——语言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有的时候，我随便说的话，其实都在探索语言。